在她十一歲,他找到她時,他緊抱著她,用他所有的意志承諾,會用自己餘生的一切去彌補對她的虧欠,再不讓她在自己的生命中丟失。
但,他未能做到。
重返神界前,他無比鄭重的向她保證,一切解決後,他很快就會回來,然後會一直守護在她的身邊,再也不分開。
但一去,便再無音訊。
成為雲帝之後,他以無盡愧疚,又連自己都不容置疑的聲音向她又一次承諾:這一次,自己再也不會離開,也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
但
他一次又一次的愧對著他最不想愧對的人。
「你是不是一個好的父親,你說了不算。」她螓首仰起,忍泣而語:「只有我才說了算。」
雲澈:「」
「以前的所有保證,都可以不算。」她的目光透過淚霧,直直的看著雲澈的眼睛:「但是這一次這一次你必須安然無恙,完完整整的回來。」
「無論多難無論多久都好,你都必須回來。」
她已經那麼努力的忍抑,但淚珠還是一線一線的淋落,她真的無法想像,也不敢去想父親落入那個可怕的深淵之後會發生什麼。
「只要你可以做到,」她用顫抖的泣音,一字一字用力的訴說道:「你就是這個世上最好的父親。」
「」雲澈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紊亂,五指在微顫中收攏。
雲無心嬌軀前傾,緊緊的依在雲澈的胸前:「父親,你願意去成為一個稱職的帝王。那麼,也一定會願意為了我,成為一個最好的父親,對嗎?」
雲澈手臂前攏,將女兒無聲的抱緊,他閉上眼睛,用最輕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我當然會回來。因為這片天地之間,有著我永恆不舍的牽掛。」
「嗯!」
雲無心伸手,指尖覆在雲澈始終戴在頸間的三色琉音石:「在你不想愛惜自己生命的時候,就去傾聽琉音石的輕鳴,然後想起你今天對我說的所有話。」
「好。」雲澈很重的點頭。
離開南神域,雲澈帶來雲無心回到藍極星,落於幻妖界。
「無心,這件事,你先去說予你的母親和師父她們。」
凌傲天地的雲帝此時臉上卻是難掩的忐忑:「尤其是你彩衣阿姨,她性子最執拗,還是由你先告訴她最好。」
這一次離開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因為從落入深淵的那一刻起,便是九死一生。
「知道啦。」雲無心嬌然一笑,安撫著雲澈的心緒:「父親可是最擅長哄女人的,過會兒可一定要加油哦。」
雲澈發出一聲半悵然,半苦澀的笑。
雲無心飛身離開。雲澈仰頭,看著湛藍無雲的天空他的世界,他的人生,究竟何時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平。
「澈兒,回來了。」一個溫和厚重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雲澈轉身,看著一臉微笑的雲輕鴻:「父親。」
雲輕鴻點了點頭,道:「神界發生的事,我已經聽說了。不過,我也明白,真實的情形,必然要比他們告知我的,還要險惡千百倍。」
「的確驚險萬分。」雲澈道:「但好在已經過去了。」
「沒有過去。」雲輕鴻看著他:「能讓你的眼神變得如此低黯那不是結束,僅僅只是開始,對嗎?」
知子莫若父。
即使他已為雲帝,他依舊是他的父親。
雲輕鴻走過來,神態平和的道:「有什麼話,便直說吧。對我,你不需要有什麼顧忌和隱瞞。即使那應該是我無法理解的東西。」
雲澈沉目良久,道:「父親,當年你和娘最難的時候,你是如何讓自己依舊那般的從容?」
「從容?」雲輕鴻搖頭而笑:「你可知,能帶來從容的,或許並非是一切盡在掌控,而可能是徹底的無望。」
雲澈:「」
「當年,我和你娘身中劇毒,力量和生命都殘剩無幾。淮王掌權,雲家內亂不休,小妖后的命運亦是岌岌可危。我目觀一切,得到的,只有『無望』二字。」
「因為無望,反而無懼。」
「你的到來,是所有計算和掙扎之外的天賜。」
他伸手,在雲澈的肩膀上用力的拍了拍:「而你,至少還有希望,還有竭盡全力去博取的機會,對嗎?」
「對,」雲澈微微抬頭:「至少,還有希望。」
「那就夠了。」雲輕鴻笑著道:「確定好接下來該做的事,然後竭盡全力便好。至於結果最終能否如自己所願,那是誰都無法真正預見的事。既如此,便無需去遠慮未來,竭力當下便可。」
「將之當成一場突破自己認知與眼界的旅程,也未嘗不可。」
「另外,你此刻最大的身份,是世之帝王。你即將去做,也必須去做的,是拯救舉世於危難。」
「所以,你在做出決斷後,最該摒棄的,便是瞻前顧後,患得患失。」
雲輕鴻對上兒子的目光,寬大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你要相信,你身邊的人,都要比你想像的強大的多。至少,你父親雖然弱小,但肩膀還剛硬的很,足夠繼續支撐我們雲家至少萬載的命運。」
「」雲澈面容微動,胸腔之中如有一團濃霧散開:「父親,我明白了。」
雲輕鴻頷首,父子二人相視而笑。
就在這時,一陣轟隆聲快速的由遠及近,伴隨著空氣溫度的急速上升。
雲輕鴻眼眉一挑,身影幾乎是瞬間遠掠,只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這件事就只能靠你自己,為父愛莫能助,哈哈哈哈。」
轟隆!
小妖后帶著一股狂躁的灼浪墜落,震得整個雲家一片晃蕩
東神域,炎神界。
火破雲的墓碑,被立於葬神火獄前。
他是在這裡得到了金烏魂靈的恩賜,也曾自言過願伴葬神火獄而眠。
沒有了火破雲,炎神界亘古灼烈的氣息都仿佛安寂了許多。
為火破雲而建的炎神王殿,此刻更是死氣沉沉。
焱萬蒼、炎絕海、火如烈皆在其中,但三宗主齊聚的大殿,充斥著的,卻是讓人心魂沉涼的寥寂。
「破雲已去,炎神無王。」火如烈看著大殿之頂,眼神渙散,腦海之中浮蕩著火破雲在此殿中封王的畫面:「這座王殿的殿門閉鎖之後,不知何年,才可再得天光。」
焱萬蒼和炎絕海皆沉默不言。
他們都清楚的知道,火破雲身上的傳承已不可能再現,甚至他都未能留下承他金烏血脈的一子半女。
炎神界後世,再難出現神主。
也意味著此殿一封,或再無重開之日。
哪怕真的萬幸再出一個神主,也絕不可能達到火破雲的高度。
炎神界的巔峰短暫如曇花。
但,四域諸界,哪怕至後世千代,也無人敢低視驟然衰落的炎神界。因為炎神界王以夭折為代價所綻放的,是救世的炎光。
這時,輕緩均勻的腳步聲從殿門處傳來,
對方的臨近,三宗主先前竟都毫無察覺。腳步聲清晰入耳時,他們才齊齊驚然回首,隨之全部臉色劇變。
三人同時跪拜而下:「拜見雲帝。不知雲帝尊臨,有失遠迎,惶恐萬千。」
到來者,正是雲澈。
他並非孤身,身側,是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紅衣女子。
以仙為姿,以夢為顏讓他們目光剎那碰觸,便不敢再看。
但他們心中確信,如此風華絕代,又與雲帝相近而立,身份絕非尋常。
「起來吧,不必拘禮。」
雲澈未有動作,一股無形氣場已將三宗主立身而起。他目光轉向後方,看著這座屬於火破雲的炎神大殿。
這裡,是他第一次踏足。
「不知雲帝到來,有何差遣?」焱萬蒼開口道。以往面對雲澈總會惴惴難安的他,此刻神態卻頗為肅沉。
哀莫大於心死,便如雲輕鴻所言,無望自然無畏。
炎絕海不自覺的抬頭,眼睛的餘光一次次掃過雲澈身邊的紅衣女子。因為那一身如赤霞般華麗的紅衣之上,銘印的是鳳凰神紋。
雲澈目光收回,道:「這座大殿炎威磅礴,無疑傾盡你們的心血。若就此閉鎖,也太過可惜了。」
「唉。」火如烈嘆息搖頭:「此殿為炎神界王而存在。既已無王,它亦當歸寂。」
的確,他們三人為這座炎神王殿傾盡了心血。在他們潛意識裡,火破雲之後,已無人再配居之。
「三位宗主不必如此悲觀。」雲澈道:「炎神界沒有了破雲兄,不代表徹底斷了未來。」
「留存於世的朱雀、鳳凰、金烏魂靈皆已逝盡。破雲未遺血脈,他身上的金烏傳承也就此永斷炎神何存希望?」火如烈痛聲道。
雲澈側過身來,目中炎芒一閃,解除了保護在鳳雪児身上的屏障。
一股精純的鳳凰神息讓她身上逸散而出,讓炎神三宗主同時猛然側目。
鳳雪児沒有言語,她一雙美眸盡化炎光,身上赤霞閃耀,瞬間凝化成為一尊濃郁如實質的鳳凰神影,伴隨著一聲威絕嘹亮的鳳鳴。
「啊啊!!」
三宗主同時發出失控的驚吟,赤紅的炎光映照著他們瞬間放大到幾欲破碎的瞳孔。
「三位宗主,」雲澈看著徹底驚然的三人:「她身上的鳳凰氣息,比之破雲兄的金烏氣息如何?」
「」炎絕海嘴巴大張。耳邊傳入雲澈的聲音,他的脖頸如僵化了一般艱難的轉動,足足數息之後,才艱難的出聲:「她她她是誰?」
「她叫鳳雪児。」雲澈牽過雪児的手:「是我的妻子之一。」
咕嘟!
三宗主的喉嚨同時劇動,但好在沒敢忘了禮數,連忙下拜:「拜見帝妃。」
「三位前輩不必如此。」鳳雪児語道:「晚輩難承此禮。」
面對已經驚顫到思緒混亂的三人,雲澈緩緩道:「她與破雲兄一樣,身上所承的,是一個鳳凰魂靈的完整賜予。」
炎絕海嘴唇連續開合,卻是在極度的激動之下,已是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的鳳凰血脈、鳳凰神魂,都不下於破雲兄的金烏傳承。只因一直居於下界,玄道修為為下界層面所限。」
若非火破雲之逝,他或許永遠都不會讓鳳雪児捲入神界的濁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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