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校場之外,山林高處。
有一個人,已在此站了許久。
而此刻,他的身旁又多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師弟,別來無恙啊。」這女人行到那人身旁,便開口和他打招呼。
他轉頭看了看對方,發現她還是老樣子,看起來二十多歲,膚白貌美,姿容絕艷。
她有著一頭垂至腰際的烏黑秀髮,冬日的陽光襯得她的皮膚如雪一樣白,其精緻的五官與當世任何一位美人相比都毫不遜色,而其中最惹人矚目的就是她那雙眼睛;那是一雙如狐媚般勾人心魄的眼睛,仿佛總是在似笑非笑地望著你,惹人心猿意馬。
另外,她的穿著打扮,也是不俗。
其頭頂那幾支鑲滿了昂貴珠玉的金簪,隨便拿一支出來,都足夠一戶普通的人家過上半輩子的;而她身上披的那件貂皮大氅,也已足夠在京城換取一處宅院。
但是,在那厚實的大氅下,她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淡綠色的輕紗衣裳,那衣服的領口開得很低,而她甚至都沒有穿肚兜,以至於其胸前深不可測的白膩溝壑就這麼若隱若現地暴露在了這冬天寒冷的空氣中。
這個造型,一時間確是讓人有點分不清她到底是熱呢,還是冷呢。
當然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在大朙,別說在街上了,就是青樓大堂里都未必有這麼穿的,能穿成這樣到處跑的,那肯定不是正常人啊。
那麼這位到底是誰的師姐呢?
想來列位看官也已猜到了——她是火蓮真君的師姐,道號水元仙子。
看到這兒肯定又有人要問了啊,這火蓮真君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他師姐才二十歲,這合理嗎?
那您還得看仔細咯,我說她「看起來二十多歲」,沒說她就是二十多歲。
實際上呢,這水元仙子都已經一百多了,她最擅長的就是那「采陽補陰」之術,她就是靠著這套邪術,才得以容顏永駐。
順帶一提,他們師兄妹,可不止這兩人,而是總共五人,道號分別對應「金木水火土」,他們的師父呢,乃是一位魔道巨擘,不過這位要出場還早,咱們後文再說。
眼下那火蓮真君一看師姐現身,態度卻是不冷不熱,淡淡言道:「師姐今日怎的這麼有空,跑來找我敘舊嗎?」
「呵」水元仙子媚笑一聲,「難得師弟你在此祭煉『劍魔胤』,師姐便來看看。」
「哼」火蓮真君冷哼,「看看自是可以,就怕有些東西看到眼裡,最後卻拔不出來了。」
「哎喲~」水元仙子說話間,已是輕移蓮步,行到了師弟身前,好似是故意在展示她那纖巧玲瓏、卻又曲線畢露的身姿,「師弟你這話說得師姐還能來搶你的東西不成?」她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上誰人不知,你都已經在這悟劍山莊裡折騰了一年多了,才製造出了眼前這番局面,這種時候要是有人來搗亂呵,那也未免太不解風情了。」
「什麼意思?」火蓮真君的語氣越發冷了,「除了你還有別人來了?」
「有啊,還不少呢。」水元仙子回道,但下一秒她就話鋒一轉,「不過師姐都已經幫你打發掉了免得他們來礙你的事。」
「哦?」火蓮真君聞言,神情微變,「你這是在跟我邀功?」
「唷,瞧你這不會聊天的勁兒~」水元仙子一下子又換上了一副愁容,秀眉微蹙,眼泛淚光,那畫面可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師姐在暗地裡幫了你那麼多,你連句謝都沒有,還這麼跟我講話,多傷人吶~」
話說到這兒,她剛好繞到了火蓮真君的左側,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步。
水元仙子見對方也沒怎麼抗拒,於是便抬起她那纖纖玉手,順著手臂輕輕撫上了火蓮真君的肩頭,接著,她還順勢把腦袋也湊了上去,將自己的下巴放在了那隻手的手背上,像個撒嬌的小姑娘般倚著師弟的肩膀嬌滴滴地望著對方。
「哼!」火蓮真君才不吃她這套,一甩手就把對方推開,隨即撇了撇嘴,用不耐煩的語氣道,「行~那你要我怎麼謝你呢?」
此處咱得說句題外話:您別看這火蓮真君修的是魔道,但只要修行到了他這個程度的人,基本上是不太可能被女色亂了定力的;只有那些修行年月尚淺的人比如他徒弟屍烆子,即自稱「火蓮大仙」的那位才會仍執著於錢財和女色這些東西。
再退一步講,都是同門師兄妹,火蓮真君能不知道水元仙子那點名堂嗎?就算他真動了色心,也絕對不可能會找這種會吸人陽氣的老妖婆啊。
而水元仙子呢,也很清楚師弟不會著她的道,所以她也只是逗師弟玩玩而已;這些年來,這位「仙子」的主要愛好就是裝嫩和撩漢,她最喜歡看男人像狗一樣繞在她身邊跪舔的模樣,這種不用任何法術,僅用外表、演技和心機就能把別人玩弄於鼓掌的感覺,讓她無比上癮,再玩一百年都不會膩。
「啊呀這麼問就見外了,好像師姐幫你都是為了圖什麼似的」此時,一聽對方不想跟她拐外抹角,水元仙子便也開始扭扭捏捏地說起了正事兒,「不過嘛師姐最近確實是有點心事」說著,她隨手一抓,變魔術般地拿出了一根拂塵來,「你看師姐這拂塵,本來就已很舊了,今天為了幫你阻攔那些同道,跟人動起手來,又被折損了不少靈氣」
「明白了。」火蓮真君聽到這兒就夠了,「師姐可是想要王釋蓮那根『先天靈骨』?」
「呵呵師弟真是聰明。」水元仙子莞爾一笑,終於是露出了貪婪的獠牙。
列位,什麼叫「先天靈骨」啊?
在咱這個故事裡呢,先天靈骨就是指一些天生就很有慧根的人身上的脊椎骨。
這玩意兒,就跟胎記一樣,可遇不可求,一萬個人里也未必會出一個;當然,稀有不是問題,問題是這先天靈骨還「很難被察覺」。
一個有先天靈骨的人,如果沒有道緣,一輩子沒修過道,那便到死都沒有人能知道他有這天賦。
這王釋蓮雖然是道士,但他拜的是俗世的道家門派,而不是真正的「修道門派」,所以他到了五十多歲時,才顯現出一點靈根;也正因為這樣他被火蓮真君這妖道給盯上了。
火蓮真君今天的主要目的是煉「劍魔胤」,而次要目的,就是想順帶著把王釋蓮的屍骨也弄到手;反正蕭准他們這些江湖上的凡夫俗子是不可能知道這東西的價值的,所以火蓮真君也沒必要告訴蕭准這靈骨的事,他只要讓蕭准請見證人的時候順帶把王釋蓮請來,然後等屠殺完畢後下去舔包就行了。
如今,這水元仙子前來索要此物,且聽她這口風,好像是打算把王真人的靈骨煉化成拂塵使用
火蓮真君一琢磨,心說:也罷,給就給了吧,我若是不給,這娘兒們跟我這兒搗搗亂,我也不好受,再者說,這東西本來也是錦上添花,我的主要目的還是劍魔胤。
念及此處,他便開口回道:「行,那等下面那群人打完了,師姐自行取之吧。」
「哎~」水元仙子一聽對方答應,頓時喜上眉梢,柔聲道,「要不說還是師弟親呢,你是不知道呀就咱們那幾個師兄啊,對我可壞了,一個個兒的摳得要命」
「有委屈找師父說去,跟我說沒用。」火蓮真君顯然是懶得聽這女人搬弄是非,一句話就給堵死了。
水元仙子見狀,便又轉了個話題:「誒?師弟,你就不下去幫幫那蕭莊主嗎?人畢竟也為你忙活了那麼久呢。」
「他是在為自己忙活。」火蓮真君道,「再說了我要的只是『劍魔胤』,那『劍魔』是否活著,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分別,不如說死的更好。」
這話一說,大伙兒自然也該明白了:這傢伙打從一開始就準備把蕭准給賣了,所以哪怕今天蕭准這計劃已被雙諧攪得天翻地覆,他也只是選擇袖手旁觀。
當然,他先前答應蕭準的事,即「將笑無疾等人引到一個不會被捲入殺戮的地方去」,他還是照辦了的,因為這事如果他不辦,蕭准很可能會因兒子在場而遲遲不動手。
不過,就算是火蓮真君也有沒預料到的事——他完全沒想到,笑無疾等人居然能從他製造的幻境中逃出來。
要知道,他設的這個幻境大陣,難度可是很高的,至少以目前黃東來的造詣是做不出這種陣法的。
為了防止幻境裡的人能自行逃出,火蓮真君還特意加了「雙保險」:其一,能出入那個「里世界」的所有「傳送點」,其附近都被加了障眼法,通常來說,不會道法的人連看都看不見通往那幾個點的真正通路;其二,所有傳送點都位於山莊中安裝了「強化石門」的地方,比如說永安洞的內部墓穴、真正的藏劍閣底層等等,也就是說,哪怕被關進里世界的那幾位僥倖發現了傳送點,回到了表世界,他們也會被表世界的石門封鎖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裡。
可火蓮真君萬萬沒想到,今兒來了一對諧星,一個能看破障眼法,一個專業毀門
這便讓蕭准本該穩贏的局面,出現了一點變數。
「呵呵誰贏都一樣是嗎?」水元仙子聽了火蓮真君的回答,也是笑了,「師弟你果然還是老樣子,能不自己動手的,就絕不動手」
「廢話。」火蓮真君理直氣壯,「徒增『業因』對我有何好處?再說了今日怕是還有高人在場,我若貿然出去,遭了暗算,這算誰的?」
火蓮真君說的這「業因」,對應就是「業果」,這是他們修道者都知道的一種法則,大致的意思就是,如果你用道法去對付那些不會道法的普通人,就會累積一種無形的東西,這種東西會根據你所造成的後果嚴重程度,最終化為一種不可避免的命運而反饋到你身上。
而人的「死亡」,無疑是比較嚴重的一種後果。
這也是為什麼,黃東來下山的時候,渺音子也曾叮囑他,在江湖上跟人拼殺時只許用武功,不到萬不得已,儘量別用道術。
但其實,這套法則中還有很多的細節,很複雜且有不少漏洞可鑽。
比如說,謝三當家曾經中的那「盜命繦」,雖然那是火蓮真君手把手教蕭准弄的,但他終究只是輔助,所以就算謝三因此而死,火蓮真君累積的業因也不多。
同理,蕭准現在在下面用火蓮真君偽造的「祖宗之法」所煉出的魔劍大開殺戒,這些人頭也並不能算到真君的頭上。
又比如,黃東來在用「百步陷魔陣」對付屍烆子時,順帶也影響到了他身邊那幾個不會道術的堂主,雖然黃東來在幹掉對方時用的還是暗器功夫,但因為道法在這一行為中也有影響,這事兒就讓他積攢了不少業因
這些,在將來都是要化為「業果」,或者說「劫數」返到黃東來身上的。
只是黃哥現在還不知道這事兒會有多嚴重。
但火蓮真君作為一個活了上百年的妖道,自是對其中的各種規則漏洞了如指掌了,而且因為性格原因,他比一般的老油條還要慫上許多,就如他師姐所言,「能讓別人動手的,他堅決不會自己動手」,尤其是害人性命這種事。今天火蓮真君肯為蕭准作法困住笑無疾等人,也是因為他這個行為並不會導致這些人死亡,甚至還算是救了他們。
眼下,火蓮真君看到這幾人逃出了幻境,想當然會推定人群中混有一個或多個道門中人,那他就更不會現在出去了萬一那個未知的修道者道行比他高呢?就算沒他高,假如人家是有備而來,事先準備了什麼可以陰死他的東西來騙、來偷襲他一百歲的老同志,那可咋辦?
因此,不管水元仙子怎麼拱火,火蓮真君今兒都不會下去蹚這渾水的,反正劍魔胤又跑不了,要下去也等到局面明朗了再說。
與此同時,校場邊緣。
「劍魔」蕭准,正手持血劍,孑然而立。
所有人,都已退到了他周圍十步之外。
包括那些悟劍山莊的門客們、甚至那幾位九霄劍,也都用恐懼而戒備的眼神看著他。
畢竟蕭准剛才的無差別攻擊已經殺死了不少自己手下的人,再加上他現在這種異常的狀態,誰都不能保證他會做出什麼來。
「呼——」
一段壓抑的沉默後,蕭准長出了一口氣。
接著,他便朝周圍掃視了一圈。
這顧盼之間,蕭准僅僅是用眼神,就已讓不少人渾身顫抖,甚至是向後退卻。
「都別愣著,一起上啊。」掃完這眼,蕭准就對眼前這數百人提出了一個堪稱荒謬的要求。
但,沒有人上前。
在場越是武功高絕的人,越是強烈地感受到,面對此刻的蕭准,哪怕只是向前邁出一步,都需要抱著必死的決心。
而那些武功並不咋地的人呢,則是單純的被對方的氣勢所壓迫,沒有上前的膽量。
「莊莊主」
終於,還是有一個人動了。
玄霄可能是對蕭准最忠心的人了,此刻他鼓起勇氣朝著蕭准挪近了幾步,畢恭畢敬、又謹小慎微地拱手問道:「是否需要屬下們迴避」
雖然這傢伙是蕭準的部下,今天也是助紂為虐、殺了不少正道中人,但他還算是有人性的
到剛才為止,大家都是各為其主,互相廝殺,此乃江湖常事,誰也怨不得誰;可現在,若蕭准連自己山莊中的門客們都不放過,這就有點過分了。
因此,玄霄才會出頭,去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他那言下之意,翻譯過來就是:莊主您接下來要在這裡開無雙的話,能不能讓我們這些手下人先撤?也算是放自己人一條生路。
「呵」但蕭准聽到這話後,卻是笑了。
他的笑容浮現時,身形已變了位置。
「我今天早上跟你說過什麼來著?你跟了我那麼久了,為什麼還老是問這種問題呢?」
沒人看清了蕭準是如何靠近玄霄的,人們只知道,當蕭準的話語出口時,玄霄已被他那把血劍穿透了胸膛。
「你覺得那還重要嗎?」蕭準直視著玄霄那布滿震驚的雙眼,微笑著、用不置可否的語氣道出了這句話。
這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了——眼前這姓蕭的已經不能算個人了,今天不是他死,就是在場的所有人亡。
啪——
一息過後,血劍離體,死屍倒地。
蕭准抽回劍時,那劍上看起來卻是「乾的」,好像一滴血都沒沾,儘管其劍體本身就是紅色。
而這時,當蕭准再度回頭,卻見有六個人,一起自遠處朝他走來。
林元誠,笑無疾,三字王,姜暮蟬,海蒼峰,顧戎。
這四劍三刀,此刻又一次來到了蕭準的面前。
他們知道,現在已不會再有任何人來阻撓他們的「刀劍七絕陣」了,他們也知道,接下來的這一戰,恐怕將是在場的諸人活下去的最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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