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也是很清楚的吧,即使你發現了適宜的行星帶,人們也無法製造出能夠執行那個計劃的飛船,更不可能帶著所有人一起進入太空。」
注視著老人,柳原的聲音帶著一種坦然和誠懇,因為她知道她說的是一個事實,是一個沒有人可以迴避的事實。
這讓餐桌上的氣氛似乎是沉重了一些。
艾爾雖然並不清楚什麼是星際航行,什麼是太空,但是她還是大概聽懂了柳原想要表達的內容。
所以,這些都是沒有意義的嗎?
看著面前餐盤中的食物,艾爾微微地低著自己的眼睛,她少有的覺得柳原有些殘忍,才以至於把別人這麼多年的堅持貶低得一文不值。
可是,柳原所說的事情,老人又怎麼會不明白呢。
「呵。」片刻之後,這個溫和的老人該是又笑了一聲,他臉上的皺紋舒展著,卻顯得更加深刻明顯了一些,就像是歲月曾經對他的嚴苛一樣。
「是的。」老人輕輕地點了點頭:「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
「但是現在的人們所面對的問題,早已經不再是這片冰原之上的寒冷了。」
那他們在面對著什麼呢。
這一點老人知道,看著老人漸漸沉下的眼睛,柳原似乎也反應了過來。
「冰原上的資源越來越少,而人們卻根本無法開採深層的資源,甚至他們都不知道是否有深層資源的存在。」
老人說著,低下眼睛,攪拌起了桌上的一杯咖啡。
「如今的人們已經失去了太多探索的勇氣,他們不再嚮往天空,不再嚮往海洋,甚至不再嚮往溫室以外的任何地方。他們明知道早晚有一天資源會枯竭,溫室會衰敗,但是大多數的人卻依舊不敢去選擇反抗,而是選擇了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這就是眼下的人們所面臨的最大的問題,已經沒人再願意去當那個探索者了。」
「然而人類,是需要探索者的。」將手中的咖啡舉到了嘴邊,老人抬起了頭來,靜靜地看著柳原。
「他們是文明進步的基石,他們是種族延續的可能,他們是無數的偉大之前,默默無聞的先驅。」
「所以,我想做一個這樣的探索者。」
老人緩緩地喝了一口咖啡,他的神情悠然,帶著一絲平淡,仿佛此時的他只是在說著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
仿佛他沒有因為這樣一句輕飄飄的話,便付出了整整三十年的時間,去做了一個到現在都沒有結果的研究。
只有那滿頭的白髮,在沉默地敘述著,他至今所經歷的種種,和那顆從未動搖過的決心。
「我將試著去邁出第一步,或許這一步不會有什麼意義,但是它可能會是一個方向,它會再一次告訴人們我們文明的偉大。它會指出一條道路,而這條道路,將會通往『世界』的盡頭,它將會把整個天空的星辰都串聯在一起,變成人類進發的航線。」
「我要向人們證明我們是一個偉大的種族,我要向人們證明,我們不能止步於此,我們還有更遠的征途。」
說到這裡,老人便不再出聲了,他喝著咖啡,開始享用起了自己的早餐。
而柳原也總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要開啟的根本就不是什麼人類撤離計劃,而是一個名為星際的航行時代。
他要做的也根本就不是什麼生存,而是去征服。
這是一個多麼荒唐的想法,在人類的文明甚至已經難以延續的時候,居然還有人在想著如何讓它直抵星空,去進行一次恢弘的進化。
就像是一個食不果腹的乞丐,居然還在想著如何征服世界一樣。
可笑,卻又讓人笑不出來。
因為在老人平靜的語氣背後,他已經付諸了無數個日夜的光陰。
他正在用自己的行動,去尋找那條如今的人們已經不敢再去設想的道路。
這有意義嗎,想著柳原的問題,老人將一顆水果放進了自己嘴裡。
會有的,如果它能夠喚醒那個曾經無畏的族群的話,就會有的。
那時的人們,將可以自豪地說出那一句偉人的言語。
我來,我見,我征服。
它不會是一次撤離,而將是一場為了遠征而開始的航行。
人類會再一次挺立在星空之下,去仰望宇宙的窮盡。
不可否認的是,阿茲托德是一個溫和的老人。
但同樣不可否認的是,他也有著一顆仍舊澎湃的心。
······
早餐之後,老人便帶著柳原和艾爾再次來到了一樓的生態區。
他準備給兩人介紹一下她們未來十幾天的工作,也就是照料這些花草植物。
「這裡是草木區,主要種植的是一些草本植物和低矮的木本植物。那裡是無根和假根區,主要培育的是一些水生植物和寄生植物。還有你們可能會比較感興趣的食品區,裡面大多都是一些一年二年生植物,和一部分多年生植物。」
「其中你們需要重點注意的是草木區和食品區。因為這裡以前都是我一個人在打理,所以分類得比較隨意,你們等會兒最好自己再多熟悉一下······」
園廳的過道里,老人走在前面,熟悉地向兩人講述著每類植物的特性和需要留心的事項。
柳原跟在他的身後,聽得不算用心,但也算是聽進去了一些東西。
而艾爾則是東張西望地打量著,這裡所有的東西對於她來說都是新奇的,在得知了沒有危險之後,她也就放大了膽子跟了進來。這裡看一看,那裡聞一聞,完全沒有一點工作人員的樣子。
所幸老人並不在意這一點,只是笑著帶著她們繼續往前走。
說實話,他還挺高興的,因為他的生活也好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這是一片孤獨且遼闊的冰原,每一個人的相遇都是一種幸運。
他一直這樣認為著,可遺憾的是,他通常並不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