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反九宮護山大陣,乃是用懸浮雲天的九重環島為樞紐。
借用地脈、水脈、氣脈,三者相合,構築而成的頂尖陣法。
根據祖師閣內供奉的玄天寶籙所記載,此陣核心名為「太清穹天圖」。
上接高天,下達九地。
一旦開啟,共有九重的正反大陣層層疊加,籠罩山門。
來犯之敵陷入其中,如墜虛空,無有上下左右之分。
除非精通陰陽術數,破陣之法,否則難以脫出。
最後只能肉身神魂一齊磨滅,絕無半點生機。
傳聞初代天師立下此陣,忽有萬魔來襲,衝擊山門,卻始終無法撼動分毫。
可見其厲害!
遺憾的是,那張玄奧陣圖如今只能當做擺設,並無什麼實際意義。
曾有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師,耗盡數百年苦修的真氣,連挪動一絲都做不到。
宛如稚子舉起萬斤重錘,艱難萬分。
歷代祖師無意提及過,說想要啟用這張威能極大的太清穹天陣圖。
要麼是自身修為達到難以想像的高深境界,積蓄雄厚無比。
要麼填充海量靈晶,用於支撐運轉。
但隨著上古道統的消亡滅絕,曾經作為神通修士流通貨幣的靈晶,同樣耗竭殆盡。
萬載以來,正反九宮大陣都是借用地脈,維持最基本的防禦。
而且,這也足夠了。
「竟讓他踏破山門!」
身處於祖師閣的星辰子,感受到外界劇烈的元氣波動。
好似颶風過境,掃蕩九重環島。
樓閣殿宇,崩塌瓦解。
靈禽四散,倉皇奔走。
弟子門人,死傷眾多。
這位紫霄宮的當代掌教,望見狼藉景象,一股血氣衝上腦門。
像是被人狠狠地踩了臉面,覺得羞辱至極。
要知道,自從躋身聖地之列。
紫霄宮便威壓天下,無人敢犯。
哪怕追溯到元皇時代,也只有過兩次被人打上山門的慘痛經歷。
今日!
卻給大周天子隔著千萬里之遠,把山門都踩碎了。
「簡直欺人太甚!」
星辰子目眥欲裂,恨意如潮。
但幾息之後,又強自冷靜下來。
深呼吸一口氣,壓住滿腔怒意。
這位紫霄宮當代掌教眼神決絕,駕馭著已有靈性的龍虎雌雄劍。
斬落而下!
劍光如煌煌烈日!
嗡!
那枚都功副印登時被切為兩半,跌落在地。
勾連一體的無形氣機,終於被截斷。
那隻還要踩下的龍紋雲靴,漸漸模糊消散。
「掌教!」
「到底是哪個狂徒!」
「踏碎山門,辱我道門祖庭!好大的膽子!」
「必須要找出此人,共同討伐之!」
「……」
無數雜音沸騰而起。
紫霄宮中的門人弟子,清修長老,無不同仇敵愾。
有數道流光沖天而起,落在第八重環島。
皆是身著黑白道袍,氣息或是隱晦,或是強盛。
「稍安勿躁。」
星辰子大袖一揮,雌雄龍虎劍環繞周身,如兩尾游魚浮動於虛空。
他的聲音傳入靈泉噴涌,好似天上宮闕的第八重環島。
字字清晰,轟然如雷。
「傳我諭令!紫霄宮封禁山門,凡弟子門人皆披縞素,大祭三日!」
星辰子眼中難掩哀色,面容好似生鐵冷硬。
他本就反對師尊前去天京,把道統傳承當成賭注,全部壓在一場圍殺之中。
與其跟大周天子搏命,還不如妥協退讓。
忍他兩百年、五百年便是了。
此後。
皇朝崩塌,聖地永存。
一家之天下,難道還真能延續千秋萬世?
自古未有,都沒有這樣的道理。
上古天子、人皇都會消亡,更何況世俗王朝。
能夠長久延續,萬載不滅的,唯有道統。
「封禁山門,皆披縞素,大祭三日……」
眾人面色大變。
隨後。
全部噤聲,屏息凝神。
「那大周真龍,連聖地都壓不住?」
「上代掌教也遭遇不測了?莫非真是道消魔長?」
「相隔千萬里之遠,他是怎麼出手的?」
「……」
目光接觸,神意交錯,攪動虛空,激起一圈圈漣漪。
「散了吧,清點傷亡,重啟大陣,修繕殿宇,鎮守各自的浮島。」
星辰子無奈地擺了擺手,他不得不承認一個殘酷的事實。
曾經宰執神州的六大聖地,已經鎮不住大周王朝了。
哪怕趙穆氣焰囂張,踏碎紫霄宮山門。
自己也不可能討還公道,追究問責。
那是自取其辱。
雖然,星辰子並不知道天京是什麼情況。
可既然鎮壓山門的那方雷池大印,落入到大周真龍的手裡。
那必然代表著,師尊,乃至於聖地都敗了。
「還能剩下多少家底?」
星辰子估摸著,紫霄宮本就凋敝稀薄的道統氣運,可能已經點滴不剩了。
傾覆之危怕是近在眼前。
等到眾人散去,這位感覺獨木難支的當代掌教焚香禱告,誦念道經。
三柱香徐徐燃盡,他方才取下三清鈴。
天師留下的數件法器之中,只有此物最容易使用,不需要過於嚴苛的條件。
「底蘊也就剩下這麼點……呵,稱得上是家徒四壁,輸個精光。」
星辰子搖頭苦笑。
右手握著護持心神,鎮壓外魔的三清鈴。
走出祖師閣,往第九重環島深處行去。
路途之中,經過那方氣運金蓮凋零枯萎的清幽水池。
再穿過一條白玉廊橋,登上高聳青山,越過索道棧橋。
重重殿宇掩映其間,好似層巒疊嶂,顯出幾分冷清與寂寥。
紫霄宮內,只有歷任掌教才能進入第九重環島。
余者擅闖,就是死罪。
至於這其中的原因,並無多少人知曉。
大約半柱香的時辰,星辰子終於看到那座純銅澆鑄出來的森嚴大殿。
屋檐之前有一面朱紅漆金字牌匾,左書三個大字。
鎮魔殿。
正面兩扇厚重大門,掛著胳膊般大的金鎖。
其上交叉貼著數十道封條,再仔細看去,重重疊疊的符籙小字,好似蝌蚪般扭動著。
這些都是用丹砂書寫,透出一股玄奧意味。
「開。」
星辰子也不多說,徑直走到門前,捏出幾道法印,輕喝一聲。
用銅汁灌鑄的金鎖,倏然頓開。
嘎吱,嘎吱。
機括轉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響。
厚重銅門自行洞開,好似巨獸張開血盆大口,吞噬光線與生機。
大殿之內,一片漆黑。
仿佛成百上千年都不見天日,只留下一團團濃郁的墨色。
陰風盤旋,呼嘯而過。
隱有悽厲叫聲響起,詭異虛影掠過。
星辰子搖動三清鈴,清脆之音盪開邪門的氣氛。
他面色不變,往裡面走去。
大殿中央立著一座約有五六尺高的鐵碑。
下面是九龍子之一的贔屓,形似負重的巨龜。
馱著鐵碑的贔屓,那雙幽冷的眸子。
忽地一閃,透出活物的氣息。
咚!咚!咚!
星辰子搖動三清鈴,發出雷鳴似的聲音。
護住心神,不被干擾。
他抬眼看去,碑文上都是龍章鳳篆,天書符籙,上古文字。
莫說紫霄宮的弟子門人,長老掌教。
六座聖地,神州億萬生靈。
可能都沒有誰敢說,識得上面的全部碑文。
就連星辰子,也只認識其中的兩個字。
血神。
……
……
「倒是果決。」
身在太和殿的趙穆,透過那方雷池大印。
踏出一腳,踩碎紫霄宮的山門。
三千年真氣洶湧而出,凝為一點。
衝撞正反九宮大陣,硬生生將其擊破。
可還沒等他繼續施為,雷池大印與另一枚副印的氣機卻被中斷。
搬山拿岳的沛然氣機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失去憑依,無奈散去。
「只是那九重環島明明鍾靈琉秀,為何隱現沖天血光?」
趙穆想起自己驚鴻一瞥,藉由天子望氣術所窺見的變化。
「六座聖地占據上古道統傳承,背後的原因怕是沒有那麼簡單。」
他心念閃過,只是略微思忖了一下,便拋諸腦後。
這些問題,等到自己親臨聖地,自然能弄清楚。
「諸位掌教、長老,你們考慮得如何?」
趙穆收斂氣機,大袖捲起那方雷池大印,坐回到九五寶座上。
眸光掃過風行空、龐驚陽等人。
後者神色複雜,最後還是緩緩點頭,齊聲說道:
「謹遵陛下旨意。」
一本基礎武學罷了,縱然上交大周。
除了丟掉幾分正宗氣派,其餘無傷大雅。
「敢問陛下,武經由誰編撰?」
風行空答應以後,忽然問道。
「自然是朕親自主持。」
趙穆輕笑道。
「不知寫成之後,風某可有幸一睹?」
風行空本就是武痴,對於大周天子要編撰的那本武經很感興趣。
他想知道,登頂周天榜首的絕頂人物,
能夠用各宗各派的基礎武學,編出一門什麼樣的武功。
博採百家,化為己用,可不是說說而已。
更何況大道至簡,越容易、越基礎的內容,越不好凝練提取。
「風掌教若有興趣,不妨逗留天京一段時間,自己參與其中。」
趙穆眸光幽深,令人看不透真實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