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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動靜不小,早有人陸陸續續注意到了,眾人的眼神不約而同隱晦的打量著這邊,耳朵也豎了起來。
平陽侯世子與一個平民女子私定終身,還在父親出殯之日公然將其帶上門逼婚!
在賓客往來的廳堂,還公然頂撞母親!
這平陽侯夫人竟也就不怕人笑話直接硬剛!
還有平陽侯府剩下兩位公子呢?那位嫡出姑娘呢?父親出殯之日,母親與大哥對吵,這三位連人影都不見真的好麼。
眾人面上正經,心下卻由衷感嘆——貴府真亂啊。
若趙瑾知道他們怎麼想,一定要接一句她就是故意的。
叫人看笑話怎麼了,她不鬧叉燒兒子也要鬧,有所顧忌不敢大鬧的下場就是真叫小白蓮得了逞,板上釘釘做實了世子夫人的位子,後頭鬧的笑話且更大,她在狗男女手裡連命都保不住!
所以她一點沒顧忌,反正她是長輩,在這以孝為天的時代,叉燒兒子再有理也占不到上風,更別說他壓根兒不占理!
她冷眼看著叉燒兒子一臉心疼的將白瑤青扶起來,轉頭看向她的眼神含了一分怨怪。
趙瑾理都沒理他,只看向白瑤青,徑直開口:「姑娘言重了,你一非我子侄晚輩,二非我僕從下人,我如何罰得你?」
聞言,白瑤青眼眶瞬間積滿淚水,似是被傷到了一樣,低低道:「瑤青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承志哥哥,今日只是聞聽惡訊,深感侯爺對我等平民百姓的庇護之恩,想來祭拜侯爺,給為國為民盡忠的英雄磕個頭,絕無半分肖想,只望夫人容民女一時半刻,待民女上完香後便離開,絕不有半分耽擱。」
這話說的極漂亮,在場有不少人目光溫和了些。
趙瑾淡淡看著她:「原是如此,那便請姑娘移步,去府外上香吧。」
白瑤青一愣。
丫鬟應景開口:「咱們侯爺為國戰死,有不少百姓為此傷心緬懷,所以侯府特地在外設了案台,供往來百姓上香祭拜,姑娘不知道麼?」
聞言,白瑤青臉色登時煞白,不上不下難看極了。
這話也叫不少人反應過來,都是深宅大院裡出來的,哪個是蠢人?都是普通百姓,人家能在外頭祭拜,偏你非要跟著人兒子上門磕頭?
嘖算盤響的滿京城都知道了。
白瑤青身上頓時多了不少意味深長的目光。
她到底只是個小姑娘,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不由心裡多了幾分委屈怨憤,她與承志哥哥兩情相悅,他父親過世,她只是想上門來祭拜一番,何以就被說成這樣不堪的心思?
百姓祭拜的地方與她這個準兒媳的祭拜能相提並論麼?
她眼眸垂下,眼淚不由自主滑落下來,瞧著楚楚可憐又動人。
「夠了!」
裴承志是個眼睛被糊住的,更心疼心上人,轉頭對趙瑾怒目而視:「母親一向咄咄逼人,兒子自知做什麼都不能討您喜歡,可今日這樣的日子,您也要叫外人看笑話不成?父親屍骨未寒,母親便要發難兒子,叫平陽侯府臉面盡失嗎?!」
這話不可謂不重,也不是一個兒子該對母親該說的話。
趙瑾眼神徹底冷了下來。
「承志哥哥,你別這樣說。」瑤青拉了拉他的衣袖,「侯爺離世,夫人本就傷心,你是世子,本該撐起侯府,即便長輩哪裡做的不對,也不能這樣傷他們的心啊」
「你就是太善良!」裴承志握住她的手,冷笑一聲,「傷心?父親從不在母親心上,又怎會因為驟然離世得她半分傷心——」
趙瑾聞言,眼眸微微張大,似是不可思議,接著便聲音一沉:「混賬!!!」
伴隨著這道怒斥聲,隨之而來的是一聲響亮的巴掌。
趙瑾眼圈瞬間發紅,淚意洶湧而上,她隔著朦朧的淚眼不可置信的看著裴承志:「你便是這樣想我的?」
裴承志被打懵了,他愣了一下才捂著被打偏過去的左臉,眼裡浮起怒氣。
他正要同趙瑾分辨,抬頭卻被她眼中洶湧的情緒震住,愣在原地。
「侯爺不在我心上?」
趙瑾哽咽的聲音中帶著不可思議:「我同侯爺夫妻十七年,感情自來深厚,他為我遮風擋雨,我為他生兒育女,他征戰沙場為國盡忠,我便打理府宅守好後方,十七年默契深厚的感情便是你眼裡的不在心上?他驟然離世,我幾番悲痛欲絕,恨不得隨他一起去了可我連殉情都不能,若就這樣去了,置你們兄妹於不顧,到了地下,他定然要怪我,我豈能叫他泉下都難安?」
「承志,你看見了麼?」趙瑾紅著眼睛,看了周圍眾人一圈,接觸到她眼神的人不知為何,下意識避開。
裴承志不明所以。
趙瑾驀地笑了一聲:「平陽侯夫人鑽營弄巧,不安於室,京城人盡皆知,沒有人願意沾染半分我不知道自己聲名狼藉麼?」
「我知道。」
她看著裴承志:「我不想要安逸度日,不想要好友知己麼?我便願意形單影隻,數滿京城卻無三兩摯友,往來皆名利麼?」
裴承志面有觸動,雙手緊握成拳:「那你為何、為何」
「為何依舊如此?」趙瑾接上他的話,直直看著他,「因為我想要自己的夫君前程敞亮,我想要我的兒子前路少有坎坷,想要我的女兒嫁得良人,此生都不必為權勢折腰,這個解釋你滿意嗎?」
她聲音很輕,細聽之下還有些顫抖。
裴承志瞬間渾身僵住。
「我不在意你父親?」
趙瑾眼眶通紅,聲音沙啞:「我若不在意他,何需十年如一日鑽營,落得名聲掃地,人人避之不及的境地?!」
她話音落下,廳堂數人在此,卻落針可聞。
眾人皆愣在當場,反應不及。
平陽侯夫人不滿於自己身份,愛鑽營弄巧,這是京城人盡皆知的事,也是她不受歡迎名聲差的原因,大家只當她心氣高,不願止步於侯爵夫人,大多人瞧她不上,更恥於與之相交。
而現在真相落差過大,他們一時間只覺得荒謬。
可仔細想來,平陽侯夫人做姑娘時還挺招人喜歡的,變的勢利虛榮是嫁人之後的事兒了。
而一個已嫁為人婦的女人,再鑽營又能如何,女人本身價值就是由夫君所處地位決定,她再上進再想往上一步,還不是要平陽侯變成平陽公,甚至平陽王?
一時間滿堂皆靜。
十多年來的固有印象叫眾人很想認為平陽侯夫人就是為了自己而鑽營。
可看著中央那一身縞素眼眶通紅的女子,卻實在說不出她自私自利的話來。
不知不覺間,趙瑾眼淚已充斥滿眼,卻倔強的不肯落下來,在通紅的眼眶中分外可憐:「自他走後,我夜夜難眠,閉上眼睛就是他的影子,可我見不到他,再也看不到他了我生生受著生離死別之痛,行屍走肉般煎熬度日,你竟覺得我不在意你父親?」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極輕,卻莫名叫人揪緊了心。
裴承志也漸漸面有鬆動,似是不忍:「我」
「承志,不是所有感情,都要訴之於口,叫眾生聽見看見的。」
說完這句話,她似是疲累極了,腳下一軟後退一步,堪堪倒在了一旁的金絲楠木棺材上。
她怔了好半晌,才抬手撫上那做工極好的棺材,動作輕柔的像是擔心驚醒了誰一樣,眼神眷戀而不舍,其間熾烈而直白的情緒叫眾人都心有動容。
若這般濃烈熾熱的感情都不算愛,那還有什麼算呢?
趙瑾緩緩閉上眼睛,兩行清淚滑下,明明看不到眼中情緒,卻叫人感受到了銘心刻骨般的悲痛和絕望。
「侯爺,妾身有錯,待百年之後,一定下來賠罪」
一定要保佑你苦命的老婆長命百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