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六章陌刀之下無名將(下)
「明光鎧甲……山文鎧都有……最差的也是鳥錘甲,都是鐵甲,箭射一個點,刀砍一道印……」夏軍斥候恭恭敬敬的向劉錦堂稟告道:「前後左右方圓十里皆查探過了,都沒有伏兵!」
劉錦堂點點頭,很認真的道:「也就是說,只要不是正面被長矛刺中,頂多輕傷,就死不了人,這就是陳應小兒的底氣?」
「話也不是這麼說的!」凌敬沉吟道:「陛下就在左近,劉大將軍你可等不起。」
「是啊,我等不起!」劉錦堂感嘆了一句。范願、董康買、曹湛、高雅賢、王小胡等大將軍都隨竇建德左右,本來這次他作為大軍前鋒,連破相州克黎陽,生擒李世績與李神通,已經夠遭人嫉妒了。一旦自己延遲進攻,肯定會被人誣衊。
偏偏劉黑闥不在竇建德身邊,自己連一個聲援自己,辯白的人都沒有。劉錦堂憤憤的道:「無論范願、董康買、曹湛、高雅賢、王小胡他們怎麼想,這一仗,必須要打,所以,就算陳應用謀,也得先撐過今天再說。就算陳應麾下混身是鐵,他們又能捻幾顆釘?」
說著,劉錦堂的目光,凌厲地望著凌敬。
凌敬摸了摸山羊鼻子,不好意思的道:「劉大將軍看我做什麼?我臉上又沒有退敵之策。」
「凌主薄是陛下謀主,陛下正是對凌主薄言聽計從,這才坐擁河北二十九州之地。」劉錦堂悠悠笑道:「一個區區陳應,區區數千兵馬,應該不在你的眼中。」
凌敬點點頭,一臉的理所當然笑道:「對啊,打不打,是我的事!怎麼打,是你的事。」
「還是老樣子?」劉錦堂嘟囔道:「我們劉氏兄弟欠你一個人情,將來如果需要,除了造反,我們兄弟絕無二話!」
凌敬搖了搖頭:「我上輩子欠你的麼?」
劉錦堂一臉無辜,眨著眼睛,望著眾人。
凌敬不再理他,看向眾將領:「唐軍可曾四處砍伐樹木?」
「不曾!」
凌敬點了點頭:「也就是說……陳應還沒有開始打造重型機械;床子弩、霹靂炮,這些東西,我們即使仰攻,也不會遇到!」
劉錦堂道:「只是仰攻……
「只要是野守仰攻,我們就不是沒有一戰之力!」凌敬宗笑道:「重甲必然耗力,區區幾千人,又能堅持得了到幾時?」
劉錦堂道:「不錯,我們的兵力是他們的三倍有餘,勝算應該在六成到七成。能有六到七成勝算,這一仗就打得。」
「有個問題!!」凌敬望著劉錦堂道:「長矛想刺透明光鎧甲可不容易,拔出來更不容易,軍士們手忙腳亂之下,一旦刺不透敵人就會本能撒手,這樣的話,赤手空拳的士卒就很難應付敵軍了凌敬抬起頭:「對付重甲,用銳不如用鈍。我們還需要準備大量的樹木,讓將士們抬著樹木,充當撞車,一般撞破敵人的重甲步兵,他們將不戰自潰。」
夏軍的準備工作非常容易,畢竟人多力量大。當眾夏軍將士瘋狂砍伐樹木的時候,陳應就接到了消息,從斥侯口中得到夏軍將士正在伐木。陳應的臉色微微一變。
在這個時代,敵人伐木,要麼打造攻城雲梯車或巢車、修建箭塔、或者打造床子弩、投石機,無論哪一種機械,對於陌刀軍的威脅都是致命的。
不過,陳應早有計較。
跑馬嶺下,夏軍將士開始列陣,戰鼓擂響,號角嗚嘟嘟吹響。劉錦堂與凌敬並肩騎著馬站在軍陣前列。夏軍後陣,竇建德特意讓李世績與李神通二人隨他一起登上望塔,遙望戰場。
陌刀軍似乎並沒有準備一樣,緩緩吞吞的穿著明光鎧甲,慢吐吐的列陣。
「可惜了……」李世績望著遙遠的跑馬嶺陳應軍陣,憐憫起來。
「可惜什麼?劉大將軍這是穩重!」竇建德笑道:「最可笑的莫過於陳應小兒,居然玩了一手如此拙劣的誘敵深入,像這樣解甲誘敵這樣的計策,也偶爾只能騙騙無知小兒!」
李世績雖然沒有與陳應直接打過交道,卻也知道這個陌刀軍。因為作為同屬東宮大將,李世績的地位在東宮也不算低。作為陌刀軍,他卻早已有耳聞。陌刀是一個非常嬌貴的軍種,為了保留體力,陌刀軍不在作戰前最後一刻,絕對不會披甲。
如果劉錦堂上來一點準備都不做,派出輕兵突襲,雖然他會損失慘重,反而會讓陌刀軍手忙腳亂。
既然竇建德自以為是的認為,這才是正確的打法,李世績更沒有義務告訴他陌刀軍的死門在哪兒。
李神通身子微微顫抖的道:「李大將軍,這陳大將軍能贏嗎?」
李世績淡然道:「能贏,別忘記了,陳大將軍還從來沒有輸過。」
聽到這話,李神通心中莫名的安心起來。
莫約五六千夏軍弓箭手同時舉起弓箭,弓弦顫響連成一片,扯動著人的心弦,利箭離弦的尖嘯聲幾乎連成一線,沒有任何間隙,六千支利箭划過天際,朝唐軍軍陣潑了下來。還沒有等第一支箭落地,第二輪箭雨又被拋射到了半空,接著是第三輪、第四輪……
起風了,這是金屬風暴。
下雨了,這是死亡之雨。
劉錦堂興致勃勃的望著自己的傑作,他相信在如今密集的箭雨打擊之下,肯定會馬上響起箭鏃撕裂血肉聲音,以及讓人感覺毛骨悚然的慘叫。
理想很豐滿,可惜現實太骨感了。這些完成披甲執手的陌刀手們,沒有慌亂,也沒有躲避,如同風暴一般席捲而來的箭雨,箭矢如雨點般落在唐軍陌刀軍將士的身上,立即響起噼里啪啦,如同破銅鑼敲打時的聲音。
陌刀的刀柄擋住面部,五六千夏軍弓箭手,在短短十數息的時間內,朝著陌刀軍拋射了不下六萬箭箭矢,可是取得的傷害,卻不值得一提。
劉錦堂早已想過唐軍的明光鎧甲非常堅固,可是他卻怎麼沒有想到,陌刀軍的鎧甲會如此堅固,除了渺渺幾人中箭之後,其他陌刀軍將士依然其雄萬夫,氣壯山河。
就在夏軍弓箭手朝著陌刀軍將士瘋狂的拋射箭雨的時候,陌刀軍將士也隨著鼓點的節奏,緩緩向下壓迫前進。
然而就在陌刀軍向前前進的同時,唐軍弓箭手也從容的射出了反擊之箭。與夏軍的箭雨相比,唐軍的弓箭的手射箭的箭雨則非常弱,也動靜遠不如山下的夏軍弓箭手。然而正是三四百隻箭矢一次一次落入夏軍將士陣中。
同樣的,唐軍弓箭手十輪箭雨過後,夏軍右翼已經是屍橫遍野,僥倖沒有倒下的夏軍將士也驚恐的看著四周,看到的儘是成堆成堆的屍體和掙扎慘叫的傷員,右翼幾乎被射垮了!
然而,他們的噩夢還沒有結束,就在弓箭手是退下去了,但是唐朝的戰鼓卻擂得震天動地,野獸般的嚎叫聲響起,數以千計身披重甲的步兵眼帶血光,舉著手中的陌刀,朝他們沖了過來!倒在地上的夏軍將士傷兵成了第一批犧牲品,一雙雙鐵鞋抬起,落下,骨骼斷裂聲和傷兵垂死的慘叫聲接連不斷,不知道多少中箭倒地的夏軍傷兵就這樣被他們生生踩死了,這些唐軍重裝步兵卻看也不看,踏過一具具血淋淋的軀體,朝渾身發抖的倖存者撲去!
劉錦堂望著緩緩逼近的陌刀軍將士,又回頭望著竇建德的大燾。
他臉部肌肉微微抽搐,發出一聲怒吼:「跟我上!」
揮舞長刀沖了上去。劉錦堂身後的親衛士兵沒有遲疑,發出一聲吶喊,猛衝上去,刀槍並舉,照著那些鐵罐頭一般的陌刀軍猛砍猛剁!
陌刀軍不閃不避,長刀砍在他們身上噹噹作響,長槍刺上去,槍桿繃成弓形,槍尖卻難以寸進!在夏軍將士恐懼的目光中,陌刀軍將士手中的陌刀如同閃電般朝下劈來。
陌刀出刀,又快又准又狠。夏軍將士還沒來得及撤回刀槍格擋,陌刀的刀刃便已經輕鬆破開他們的甲冑,齊柄劈入咽喉或者胸口,從背後血淋淋的突出一大截刀刃。
被劈中的夏軍將士的傷口處鮮血標濺,沒等他們倒到地上,便已經斷了氣。這些唐軍將士手中的高錳鋼陌刀,是出了名的強,這陌刀軍將士如牆推進,像銅牆鐵壁一樣壓上來,陌刀上下不斷翻飛,幾乎每一刀都要劈入一名夏軍將士的要害,帶走一條生命。幾乎就是一盞茶的功夫,劉錦堂身邊那點親衛已經陌刀砍得死傷殆盡了。
劉錦堂沒有退出,因為他沒有退路,他的身後就是十數萬夏軍,而他身後還有一個可以決定著他命運的竇建德。
「殺!」劉錦堂竭斯底里的吼出聲音,而更多不明真相的夏國將士也鼓氣勇氣,與陌刀軍撕殺。
一些夏軍士兵鼓足勇氣撲了上去,頑強抵抗,然而他們的裝備和訓練跟陌刀軍相比都差得太遠了,上去只能是送死。特別是陌刀軍將士都天都是吃羊的,力量有了較強的提高,如牆推進的陌刀手,緩緩將夏軍從山腰,來到了山地。
陌刀軍不斷往前推進,夏軍將士被他們一叢叢的劈倒地上,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夏軍左翼軍隊很快就被撕裂了,更多的唐軍將士從陌刀軍將士打開的缺口湧入,越來越多的人被捲入白刃戰中,右翼血流成河!
劉錦堂哪怕有一萬個退兵的意思,可是竇建德只需要一個命令就夠了。劉錦堂竭斯底里的吼道:「要麼死,要麼亡,眾將士突擊,突擊,再突擊。
劉錦堂並不知道,此時的劉錦堂已經邁入了死亡的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