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害死他們的不是我是貪婪
李建成、陳應、魏徵、房玄齡以及尉遲恭等人騎著戰馬,緩緩的走著。
此時已經到了午飯時間,遠處的村落卻不見炊煙生起,也不聞犬吠。
李建成臉色凝重。
魏徵望著李建成道:「陛下,像這樣的村落,沒有一千也八百!」
李建成的臉更加陰沉。
陳應擺擺手,沖邊的侍衛道:「四處查看一下,看看還沒有人!」
時間不長,有名拄著拐棍的老人家,在侍衛的攙扶下,緩緩走來。
李建成急忙問道:「老丈,這個村子的人呢?」
老人家似乎有些耳背,李建成連續問了五六次,這才聽明白是什麼意思。老人家滿是溝壑的臉,皺紋更深了。他顫顫巍巍的道:「逃叻……都逃叻!」
李建成附身問道:「為甚麼?」
老人家期期艾艾的嘆氣道:「沒水了……方……圓三十里……一滴水都找不到,打井……打到六丈四尺都打不出水!」
李建成又問道:「老丈,您怎麼沒有走?」
「走……我這樣的人……還能出哪!」老丈沒有理會李建成,他就拄著拐棍,顫顫巍巍的走了。
李建成跟著老人家,走了足足半個時辰。
這才發現,老人居住並不居住在村里。而是在一片墳地里。墳地里有新鮮挖出來的土壤,老人家走到這個還沒有挖完的墓坑中,拿著鋤頭,繼續挖土。
望著這一幕,李建成用牙齒咬緊嘴唇,他非常用力,李建成的嘴唇被他咬得出血,可是李建成依舊恍然未覺。
李建成走到墓坑邊上,發現老人家沒有被褥,只有幾塊乾裂的雜糧餅,還有一小桶已經發黃的水。
李建成痛苦的用拳頭砸著自己的腦袋。
魏徵感嘆道:「赤地千里,荒蕪人煙!」
陳應上前狠狠瞪了一眼魏徵。
魏徵不以為然的望著陳應道:「陳大將軍,我知道你想打突厥,把突厥打服,可是,現在咱們大唐打不起,咱們的大軍,也都要餓死!朝廷現在,連一個月的軍糧都湊不出來。為今之計,不能開戰,只能求和!」
「求和?」陳應望著魏徵,一臉鄙夷的道:「能戰方能言和,現在是突厥來打我們,不是我們去打突厥。」
原本沉默的房玄齡突然開口道:「現在就要看陳大將軍的本事了,大將軍不是一直以擅長兵法自詡麼?不戰,而屈人之兵,不正是,孫子兵法的精髓麼?」
尉遲恭沒有理會房玄齡,而是望著李建成道:「陛下,無論如何,這一仗咱們必須打。」
「尉遲將軍所言極是,突厥人可不不會管你是不是缺糧,是不是大旱。若不狠狠打一仗,狼崽子們是不會乖乖地回草原去的!」陳應望著魏徵冷笑道:「魏令公這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突厥人來之前,災荒就已經開始了,就算突厥人現在撤走了,災荒難道就結束了?」
李建成默然不語地盯著輿圖。
就在這時,李孝恭突然策馬前來。
李建成被馬蹄聲驚醒,回過神來,李建成抬頭望著李孝恭道:「孝恭,發生了什麼事?」
李孝恭苦笑道:「突厥使臣、步鹿根與執失思力請求入京覲見,現他們到了豐州,預計半個月可以抵達長安!」
李建成豈會不知,東突厥在這個時候遣使入長安,其實就是為了探聽大唐的虛實,此時關中饑饉、餓殍遍野,根本就瞞不住突厥人的眼睛。
更何況這次出使恐怕絕對不止明面上的這麼些人,暗裡不知道會有多少細作潛入中原。
李建成嘆了口氣道:「走吧,回宮擬定行軍方略!」
陳應躬身道:「陛下是知兵的,論起兵法,陛下並不弱於……臣。」
李建成站起身,斷然打斷了陳應的話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將不可從中御,軍不可從中制,這是最大的兵法!朕,知道,但是,咱們君臣必須想一個妥善的辦法……」
魏徵道:「臣也是經過戰陣的,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就出不了大亂子!」
「那就是不肯擔責任,不肯臨機決斷,事事皆請示……就是讓陛下背鍋嗎?」陳應當然沒有對魏徵客氣道:「你就是這麼當宰輔的?」
魏徵無言以對。
李建成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陳應嘆了口氣道:「計劃只能提前了!」
現在正是陳應與關中糧商集團,其實也可以說是關中貴族集團鬥爭最關鍵的時候,糧食戰鬥打到現在,糧食價格已經提高到了斗米百錢。
陳應從關外陸續運糧進入關中,而關中糧商擇不擇手段買進,糧商集團首筆貸款一百五十萬貫即將告馨。其實陳應僅僅河南府的糧食還沒有用光,更何況還有八百多萬石糧食正在陸續前來的路上。
在這個情況下,關中糧商集團已經把大量的資金砸在了糧食上,而且是準備以平時糧食價格十倍甚至二十倍的價格買進的糧食。
糧食戰爭打到現在,事實上雙方都已經差覺到了對方的計謀,這就像是國戰,拋開前面的三板斧,後面就是拼國力了。
陳應如果沒有持續新糧進入關中,糧食市場的價格還是陳應說了算。可是一旦關中糧商集團一旦爆倉,他們要麼賤價處理糧食,能回事多少就回本多少,要不然沒有辦法按照還款,只能把祖宗數代經營,積攢的店鋪、房產以及田地折價賣給陳應。
可是,突厥使節入關打探大唐的虛實,如今關中糧食市場如同火山既將噴發,民怨沸騰,而且最關鍵的是市場蕭瑟,會被突厥發覺大唐的虛實和底細。
陳應嘆了口氣道:「兩害兩較取其輕,眼下只能見好就收!」
原本,陳應是非常有機會把關中貴族集團數百年積攢的財富,一次性收割大半。可是為了應付突厥使節,只能提前結束了。
李建成點點頭,嘆了口氣道:「他們真是命不該絕!」
李建成也明白如果陳應的計劃完全成功,關中貴族集團,至少三分之二的家主,會因為他們做出的錯誤決定而被迫下台,關中就會產生大地震。
……
齊王府,一天早起來,李元吉就感覺著腦門子直突突,眼皮一跳。
這讓李元吉感覺有些疑神疑鬼起來,在李元吉再三的追問下,謝叔方做出全面保證,李元吉這才罷休。
謝叔方正準備離去,突然想起突厥遣使入關的消息已經來了,就向李元吉稟告道:「齊王殿下,突厥頡利可汗遣使入關……」
李元吉一聽這話,頓時大喜道:「看來,頡利也是一個慫貨,屎都到腚門了,現在還在瞻前顧後!」
謝叔方笑道:「那還不是因為他被陳大將軍打怕了,這三年來突厥,可沒有占到過便宜,武德四年的時候,突厥還可以聚起四十萬控弦之士,現如今他們要湊足四十萬控弦之士,恐怕要把女人和孩子都算上!」
李元吉哈哈大笑。
良久,李元吉停止大笑,臉色凝重的道:「還沒有查到老二的下落嗎?」
謝叔方搖搖頭道:「沒有,他仿佛就像憑空消失一般,巴蜀、河東、河北、甚至涼州,劍南道、嶺南都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這就奇怪了啊!」李元吉沉吟道:「老二到底死哪裡去了?」
謝叔方低頭不語。
就在這時,一陣如同野獸的嘶吼聲傳來。
李元吉一怔,趕緊朝著後院方向奔跑而去。
謝叔方緊隨其後。
當李元吉來到宇文化及的小院時,突然一個硯台從院裡飛出來,謝叔方急忙想擋在李元吉身前。
李元吉皺起眉頭,揮拳砸去。
「砰……」
李元吉一拳將這塊上好的硯台打得粉碎。李元吉進入小院,卻見宇文化及雙手提起一外元隨扈從,雙手死死的掐著他的脖子。
宇文化及面目猙獰的吼道:「還有一百萬石糧食,你怎麼不早說?不早說……」
只是這名扈從已經停止了掙扎,抽搐著,已經沒有了聲息。
李元吉走到宇文化及身前,用力掰開宇文化及的手,一邊用力,一邊道:「先生,他已經死了!」
說著,李元吉沖左右吩咐道:「給他找一副棺木,好好安葬,家裡送去一百貫!」
李元吉扶著宇文化及坐下來道:「先生,出了什麼事情?」
「這些廢物,全部都是廢物。」宇文化及嘶吼道:「陳應小兒在河南府,早已秘密儲備兩百萬石糧食,就放在桃林縣。直到現在才發現……」
李元吉大驚失色,此時兩名長林軍侍衛正抬著這名被宇文化及掐死的元隨扈從的屍體,慢慢向外走。
李元吉衝著二人吼道:「站住!」
兩名長林軍侍衛莫名奇妙的望著李元吉。
李元吉嘶吼道:「不必安葬了,把他給我剁碎了餵狗!」
侍衛不敢怠慢,只好去執行李元吉的命令。
李元吉此時方寸大亂,他可清楚的知道,多出這一百萬石糧食會意味著什麼。
一百萬石如果全部進入民間,如果像大業末年一樣,百姓只吃一餐,或者用稀粥吊著命,一百萬石糧食可以足夠一百萬人支持半年。一天六兩米雖然吃不飽,但是絕對餓不死人。
關鍵是半年時間,足夠發現太多事情。就算蝸牛爬,其他產糧區的糧食也能運進關中。
也就意味著,這次囤積糧食徹底失敗了。
李元吉魂不守舍的道:「先生,現在咱們怎麼辦?」
宇文化及憤怒地壓抑著內心裡的憤怒道:「現在只能持續買進!」
「可是,咱們手中錢已經所剩無幾!」李元吉道:「其他各家,恐怕也都差不多吧?」
宇文化及轉來轉去,突然背著手道:「齊王殿下,朝廷不是說往關外遷徙的人口,等每戶可以補償十貫錢盤纏?」
李元吉點點頭道:「不錯,民部是有這麼一個規定,先生你的意思是……」
宇文化及苦笑道:「他們各家都蔭戶和佃戶,讓他們拿人換錢吧!」
遷徙安置費是為了避免向關外遷徙的百姓,不至於衣食無著落,如果遷徙之路,一路血肉,這可不是陳應願意看到的。
每戶十貫錢的遷徙安排置費用,這是陳應是折稅的辦法,從通利錢莊支出來的。當然,全部都是錢鈔,不不妨礙流通。
這個時候,一戶平均人口是四人。其實稍多,關中約一百多萬戶,計劃遷徙出去三十三萬戶。
當然,關中貴族集團各大都有蔭戶,而且數量不少。以京兆韋氏為例,韋氏就擁有八千多蔭戶,奴僕超過萬人。
宇文化及的辦法,其實並不是辦法。只是飲鳩止渴,各大可以湊出兩萬戶的話,就可以從朝廷那裡套出二十萬貫錢。這些各大世族門閥的蔭戶,攜帶糧食上路,他們一樣也不用餓死。
……
自從糧食饑饉以來,長安的糧商就斷絕了糧食供應。全靠長平倉出售糧食。
就在六月二十七日這天,長安城內一次性冒出了六十多家糧店。
這些糧店紛紛掛牌出售糧食。
「麥六十錢一斗!」
「米八十錢一斗!」
「谷七十五錢一斗!」
「永不限量!」
很快這些糧店門口就排起了長龍。
李建成與陳應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樣子,跟隨在人群中。
剛剛開始,因為糧市的價格比長平倉出售的價格略低,引得百姓瘋搶。
他們的買一石,有的推著鹿車,買上三四石。
但是更多的則是那些行事幹練,衣著嶄新的百姓,他們購買的糧食更大,多者十幾石,少者也要五六石。
李建成面前排著的是一個少年,還有一個丫頭。看上去年歲都不大,他們二人都面黃肌瘦,在糧鋪夥計面前說話結結巴巴的道:「能不能給我一斤栗!」
夥計道:「五個大錢!」
少年哭喪著臉道:「我們沒錢!」
夥計臉一板:「沒錢就讓開,回去拿錢!」
丫頭一臉悲悲戚戚的帶著哭聲道:「我們家裡也沒錢!」
這場糧食戰爭雖然可以讓陳應大賺一筆,可是苦的還是普通老百姓。也多虧陳應在長安城開設了太多工坊,加上朝廷興建的工坊,百姓可以在農閒時候,打些零工。每年賺個三五貫錢。
要不然,哪怕斗米五十錢的價格,一般普通也承擔不起。
陳應從懷中掏出一張錢鈔,哪怕是面額最小的也是一貫錢。
「謝…郎君賞錢,小…小人買了一斤米就回來,阿妹,你給恩公再磕個頭!」
李建成唉聲嘆氣的道:「這種情景,什麼時候是個頭?」
陳應淡淡的笑道:「快了!」
糧食漲價速度很快,可是下跌同樣更快。
從最高峰值斗米九十錢,幾乎是一天一個價。
從九十錢回落五十錢,僅用了四天。
關中糧商們一直在觀望著,希望官府的糧食可以售馨。
只是他們失望了,官府中的糧食似乎沒有盡頭。
糧食價格在快速下跌,關中糧商已經沒有錢可以坐空糧食市場了,他們只好眼睜睜的看著百姓用五十錢一斗的價格大量購進糧食。
僅僅七月初一這一天,長安官倉與城內糧店就售出不下二十萬石糧食。
七月初二,糧食依舊連續五天下跌,這次跌幅度相對較大,直接在原本基礎上再降二十錢。
每斗三十錢!
這也意味著關中糧商集團手中原本價值四百餘萬貫的糧食,在短短五天之內縮水三分之二。
錢長庚受不了他了。
他本是元氏的商號大掌柜,負責糧食以及田莊的打理。這些年他本身也是擁有萬貫家財的富豪。
他原本想關中各大家族聯合起來,做空糧食市場。他也可以從中大賺一筆,日錢他將自己的宅院,以及田地質押,貸款到了四千貫錢,加上他自己的六千餘貫,共計萬貫,在峰值斗米八十錢一斗的時候,私自購買了一萬兩千五百石糧食,準備大賺一筆。
然而短短几天功夫,他的萬貫家財只剩下了不到四千貫。
損失慘重,血本無歸。
錢長庚受不了了,糧食市場崩盤了,以元氏刻薄的性子,這個鍋肯定是他背。
想到這裡,錢長庚馬上給自己下毒。
全家三十七口人,無一倖免,全部中毒身亡。
錢長庚不是意外的全例,甚至不是第一個。
隨著糧食價格的崩盤,越來越多那種衣著光鮮,長得肥頭大耳的商賈,要麼上吊,要麼抹脖子,要麼撞牆,還有的就是跳樓。
李秀寧接著這個消息,有些不忍心的道:「慘……實在太慘了!」
陳應一邊算著賬,一邊笑道:「一家哭總好過一路哭,更何況害死他們的不是我,是他們的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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