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尚書左僕射應該換人了
大唐主要錢幣還是五銖錢,不過由於這個時代,商業興起,特別是大宗交易越來越廣泛,隨著四年的發展,願意接受錢鈔交易的百姓或士紳越來越多,按照以往交易,涉及萬貫錢財,僅萬貫銅錢,就需要七萬多斤,相當於三十五噸重。
如果採取五千斤載重的四輪馬車,這也需要足足十二輛馬車。就像現在買米,一石糧食高達八百錢,這些錢的重量就多達五斤多。
大唐通利錢莊的賬目,許敬宗非常清楚。別看他現在是朝廷里的比部郎中,但是他是僅次馬周第一副總管。大唐通利錢莊擁有多少存款,他非常清楚,以武德六年年末統計出來的數字,大唐通利錢莊共計有存款八百七十三萬貫,其中借出去的貸款約六百萬貫。
現在關中糧商們一次性就可貸出一百餘萬貫,這麼以來,通利錢莊的存款只剩下一百餘萬貫,一百多萬貫雖然聽上去不少,可以要分攤下來,一個分部不過十萬貫不到,那麼一旦無法隨時支出與擁有錢鈔的商賈或世族兌換,很容易引起擠兌風潮。
銀行的生存根本就是信用,一旦大唐通利錢莊失去信用,隨時都有可能破產。這是許敬宗非常擔憂的問題。
當聽到許敬宗的擔憂,陳應不以為然的笑道:「敬宗,你的擔憂是多慮的,關中糧商的質押商鋪實在太多,到時候,一旦他們到了償還的時間,還不能還上貸款,按照契約,大唐通利錢莊就把他們質押的商鋪、房產以及田地、礦產等等,全部公開拍賣。要知道,這些資源都是優質資源,像江南世族、河北世族以及巴蜀、遼東世族們,正愁著沒有機會進行關中置業,現在有這麼一個好機會,我們就可以及時將這些產業變得活錢!」
隨著陳應解釋,許敬宗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
陳應所言不錯,像早已沒落的琅琊王氏、陳郡謝氏、河內司馬氏、洛陽陳氏、潁川陳氏、安定梁氏、南陽鄧氏、北地傅氏等等,這些聞名於三國兩晉時代的世族門閥,在唐朝的時候,早已興奮不再。
不過,不代表他們不願意重新崛起。關鍵是,要想崛起,這需要靠近政治中心或經濟中心,這就是後世為什麼北上廣成為人才的集中地一樣。因為越靠近政治中心,機會越多。
可是,任何一個區域的世族和門閥,都有一個共性極度排外。在正常情況下,其他地方的世族想要進入關中,其實非常困難,更別提在關中買田置業了。關中的土地是有限的,他們只會在關中世族門閥中輪換,而不會輕易賣給關外世族。
當然,陳應利用這個機會,給關中世族洗牌,就是製造一個鲶魚效應。只有關中,湧進大量的鲶魚,關中這潭死水,才會瞬間活過來。
而不是他們像現在一樣,站在李建成的對立面,與李建成明爭暗鬥,把主要的資源和力量,全部浪費在內鬥中。
許敬宗想了想道:「即然主上以為可以放貸,門下這就與他們展開會談!」
陳應點點頭道:「不過,質押物估值一定要狠狠壓價,特別是宅院、商鋪,價值一萬貫的商鋪,最多可以貸款一千五百貫!」
陳應默默計算了一下,如果他自己吃下所有的商鋪,他可以成為當之無愧的長安半城了,因為這一次質押,僅商鋪就占到了長安商鋪總數的六成以上。
一旦這麼大規模公開拍賣,商鋪價格也會供大於求,隨即下跌。
許敬宗想過陳應會狠宰一刀,然而他卻沒有想過陳應會如此之狠。
事實上,陳應對於做空糧市的奸商,這已經是夠仁慈的了。畢竟他們都是用關中百姓的性命為遊戲籌碼。
許敬宗走後,陳應也隨手離開了書房。
長孫無垢看著陳應擺放得凌亂的卷宗、文案,還有一些賬薄,就收錄在一起。突然有一個賬薄掉在地上,長孫無垢附身拾起來。
就在她準備歸置歸位的時候,突然發現上面的賬目隱隱不對。
長孫無垢把燭火點亮,拿起筆開始校對起來。
長孫無垢是秦王妃的時候,她喜歡擅長理財,只是非常可惜,她遇到了開掛了的陳應,無論她如何努力,始終無法把秦王府經營得不愁錢用。
長孫無垢校對完一個賬薄,發現已經到了子夜時分。不過這個賬薄上居然出現了將近四千貫的錯漏。這讓長孫無垢感覺不可思議,為什麼陳應沒有發現?
隨即,她又拿起另外一個賬薄,進行校對起來。
……
翌日清辰,李建成與王珪、魏徵等人一身便服,來到長安城外的一處施粥地點。
魏徵向李建成解釋道:「陛下仁德,臣等以陛下的名義在關中各縣設立粥棚共計一千三百餘座,僅長安城就多達三百七十三座。」
李建成看著百姓喝粥時,都露出難以下咽的神色,微微皺起眉頭,他指著大鐵鍋道:「給朕盛一碗!」
負責的小吏聽到「朕」這個字,嚇得臉色大變。
魏徵喝道:「快盛!」
李建成一臉憤憤的道:「快!」
小吏無奈,指揮伙夫給李建成盛了一碗白粥。
李建成也顧不得燙嘴,張口就喝。
然而,這些白粥到了嘴裡卻讓李建成差點吐了出來,白粥里居然放了鹽,而且放得極多,鹹得他臉都抽搐起來了。
李建成良久,費了好大的勁兒,這才把嘴裡的白粥咽下去,不過他沒有興趣再喝第二口了。
李建成氣得臉色鐵青,一臉憤憤的吼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吏不敢不回答,他期期艾艾的道:「這是陳大將軍吩咐的,每一鍋內加入二十斤鹽!」
李建成望著那一口大鍋,充其量也就是三百斤左右的量,加入二十斤鹽,這幾乎是海水裡的含鹽量。怪不得鹹得難以下咽。
李建成聽到是陳應吩咐的,他頓時生氣了。
李建成望著身邊的隨從道:「去把陳大將軍請來,朕要聽聽他還有什麼說辭!」
李建成真的很生氣,災民已經是夠可憐的了,陳應居然還讓他們吃大量的鹽,難道陳應把人當牲口了?
扈從騎士騎著戰馬奔上陳家堡,不過當陳應抵達粥棚的時候,李建成快要爆發了。
李建成指著一邊吃粥,一邊痛苦不堪的百姓道:「陳大將軍,你給朕解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陳應躬身道:「回稟陛下,臣在救人!」
李建成聽到這話,不由得臉上浮現一抹冷意,不過,望著陳應的目光,就有點不善了。
李建成眼中流露著失望,絕望。
李建成是一個感恩的人,當然陳應在這些年對他的幫助極大,最重要的是,玄武門之變,如果沒有陳應力挽狂瀾,他肯定悲劇,不僅會被李世民逼出長安,甚至可能成為第二個楊勇!
當然,陳應其實發現這些糧商,為了坐中關中糧市,無所不用其及。因為糧商背後站著關中世族門閥,他們有的是人,所以,官府出面開設的粥棚,幾乎三分之一,甚至將近一半都是糧商派出的人。
他們打扮成災民,冒領賑災粥。
朝廷發放的粥是有限的,他們多吃一口,災民就會少吃一口。
同時,糧商也會加劇消耗官府手中的糧食。
陳應發現這個問題的時候,馬上就想到了後世有名的大貪官和紳。有一次乾隆讓和紳負責賑災,和紳就讓人往粥里加沙子。有很多人痛罵和紳,認為和紳不僅貪,而且德道敗壞。可是,陳應卻知道和紳是這麼做是為了救人。
陳應始終相信人性本惡,貪婪、自私是人類的本能。一旦有了免費的粥吃,有些人明明家裡有糧,他們也要擠破頭皮,與災民搶飯吃。再加上糧商派出來的人,真正的災民,反而吃不到朝廷發放的賑濟粥。
但是,和紳把沙子加入粥里,普通人只要能吃上飯,他們絕對不會吃帶沙子的粥,除非是餓極的人。
當然,陳應不會那麼無恥。不過陳應想到了多加鹽,反正他坐擁著靈州鹽礦,有的是食鹽,所以他把鹽摻入粥內,這種鹹得發苦的粥,不是餓極了,絕對沒有人願意吃。所以前來領粥的人,幾乎都是真災民,絕對沒有幾個冒充的災民。
聽完陳應的解釋,李建成這才明白陳應用心良苦,而且加了巨量的鹽,鹽本身就比糧食貴,這些鹽還是陳應自掏腰包貢獻出來了。
李建成朝著陳應深深鞠躬道:「是朕錯怪陳卿了!」
陳應連連擺手道:「這個法子馬上就要失效了,因為我的存鹽也快消耗乾淨了!」
正在這時,一輛馬車緩緩行駛而來。
尚書左僕射封德彝怒氣沖沖地將匣子放在李建成面前,怒道:「陛下,臣要參劾門下省給事中房玄齡,抗旨不尊,大逆不道,請陛下將房玄齡明正典刑。
李建成盯著匣子裡的敕書,看著上面大紅的紅叉,狠狠地咬牙道:「來人,擺駕回宮!」
魏徵趕緊道:「陛下息怒!」
魏徵示意陳應。
別看魏徵是李建成的心腹,可是關鍵時刻陳應的話,反而更讓李建成能聽得進去。
陳應上前道:「陛下息怒!」
其實,陳應比魏徵更加緊張房玄齡。
畢竟,歷史上,房玄齡可是一代賢相。擁有房玄齡輔佐,李建成更能開創一代盛唐。
……
李建成、魏徵、王珪以及封德彝等人返回太極宮,此時房玄齡已經被兩名站殿武士請到太極宮立政殿中等待著。
李建成怒氣沖沖地盯著房玄齡道:「朕將國事託付給你,可是你為何,要拿著給事中的職權,刁難於朕?」
魏徵一臉惶急,連連朝著房玄齡使著眼色。
可是,房玄齡根本就沒有理會魏徵的眼神,反而異常淡定的說道:「陛下,因為這兩道詔令,都是錯的。」
封德彝怒極反笑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朝中國策大政,難道還要你這個小小的給事中,來評判對錯麼?」
魏徵望著陳應,使意陳應打著圓場。
陳應卻沒有緊張,畢竟房玄齡如果只有這點能耐,如何成為國之賢相?
陳應比魏徵對房玄齡更有信心。
看著陳應無動於衷,魏徵大急道:「真是天下怪事多,這大概是設三省六部以來,第一例給事中封駁詔令的事件。如此桀驁不馴之人,我也算是大開眼界了。」
看著陳應沉默不語,魏徵又道:「封相公的中男之策,大將軍以為如何?」
陳應淡淡的笑道:「書生之見!」
還好,陳應聲音極低,否則封德彝恐怕就會調轉炮口,對準陳應了。
封德彝望著房玄齡冷冷的喝道:「十二衛大軍,人員缺額,最為嚴重,僅有一半;餘下各軍,兵員最多的也有兩成缺額,原本關中十二軍,應有十五萬人馬,現在卻只有不到十一萬。
李建成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封德彝又道:「此番突厥異動,各部落糾集了二十萬餘萬騎兵,南下意圖明顯,我大唐若想,戰而勝之,維持十二軍滿員,乃是最起碼的要求。」
房玄齡不屑一顧的撇著嘴角。
封德彝聲音尖銳的吼道:「除了徵召中男,難道還有更好的辦法?房玄齡,你不肯奉詔,形同資敵,莫非,你要替突厥張目?」
文官鬥嘴,都是這個套路。先一頂大帽子扣上去,只是房玄齡不理會封德彝,只管看著李建成道:「陛下可知,關中如今賬面上,有多少戶口,實際上,又有多少戶口?而這些戶口當中,符合標準的中男,又占到多大比例?」
李建成搖搖頭道:「朕不知道。」
房玄齡轉而望著封德彝道:「封相國,你可知道?」
封德彝想了想道:「老夫不知。」
房玄齡道:「那麼,誰又知道,關中有多少畝田土,平均畝產是多少?需要多少人耕種?
李建成與封德彝面面相覷。
陳應卻道:「我知道,關中共餘二十五萬又七千三百傾田地,按照租庸調製,共需要二十五萬七千三百餘丁,關中田畝畝產上田一石七斗,下田八斗,中田一石兩斗,平均一石兩斗三千,實際耕地田畝共八百九十萬畝左右,現如今三年一輪耕,若是豐年,可歲收入一千一百萬石糧食!」
房玄齡非常驚訝的望著陳應,他沒有想到陳應居然會知道他調查過的數據,更沒有想到陳應所知的數據居然與他調查的數據吻合。
房玄齡感嘆道:「滿朝高士比不了一介武夫!」
魏徵將一疊奏章,遞給李建成道:「陛下,關中各郡縣,武德四年統計,共有四十三萬戶,但目前,從各郡縣上報來看,僅有半數。成年男丁數目,較武德四年相比,不到三成。」
李建成吃驚地抬頭,看著魏徵道:「為何如此?」
房玄齡嘆口氣,道:「從武德元年到現在,年年征戰,每打一次仗,就要徵發一次兵。情況最嚴重的郡縣,有的男丁,已經三年沒有回家了。若是強行徵召中男,明年整個關中,將面臨顆粒無收的絕境。」
李建成憂心忡忡地站起身來道:「玄成,關中形勢如此糟糕,你為何不早點向朕稟報?
魏徵朝李建成深深一稽道:「臣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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