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唐王朝、阿拉伯帝國之間風聲鶴唳。
但還未到真正動手的時候。
就如下棋博弈。
雙方都在進行開場的布局,只要到了機會來臨的時候,就是真正廝殺的開始。
故而不管彼此的局勢再如何的緊張,裴旻這裡卻是悠然自得。
反正高昌倉一日不建造成功,艙內糧食一日不儲蓄完備,裴旻是沒有動手的意思。
古代的戰役可不比現代的熱兵器。
尤其是關係東西方命運的大決戰,不是一日兩日就能決出勝負的。
打個一年兩年,那是正常的事情,甚至三年五年都未可知。
就如歷史上的長平之戰,才第一階段,秦趙雙方就打三年。
要不是趙王愚蠢,臨陣換將,用趙括替換了廉頗,天曉得會打多久。要知道白起在廉頗手上,並沒有占到便宜。
沒有足夠的後勤糧草支持,裴旻真沒那個膽子拉開東西大決戰的序幕。
故而裴旻有足夠的時間在家裡陪著母親妻兒。
小七、小八已經到了開始學知識的年歲了。
裴旻除了傳授兒女讀書寫字之外,也開始留意自己兒子、女兒的特長。
裴旻發現小七喜歡塗鴉,每每功課做完無聊的時候,會用筆描繪眼前的事物,而且有模有樣,能夠看出畫得是什麼。
不像裴旻當初,用火藥畫一隻狗熊大臉,化成了一張狗臉。
至於小八也越來越內斂,喜歡看書,年紀不大便有書不離手的感覺。
裴旻也特別關注了細節:相比正統文集,小八更加喜歡雜文,各種各樣的雜文,也令得裴旻完全不知自己這個孩子到底怎麼培養才好。
裴旻去後院陪母親說話。
裴母正好說道小七、小八,說道:「小七、小八的性子要是調換一下就好了。小七越來越野,這麼大的都督府好像困不住她一樣。反倒是小八,文文靜靜的,手上有本書,蹲著個地方就能呆上個把時辰。」
老人家也沒有別的意思。
她雖是貧苦出身,可自幼是在世家裡長大的,眼界遠非尋常婦人可比。
裴家也是門閥世家,只要是門閥世家都有一種通病:門閥政治聯姻。
世家中對於族中女子的培養是不愧餘力的,什麼三從四德,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是必學項目。
一個知書達禮的女性,也自然成為大眾讀書人追捧的目標。
故而大多士子都熱衷於迎娶名門望族的「五姓氏女」為榮,將進士摧第、娶五姓女作為人生兩大目標。
裴母自然希望自己的孫女是個搶手貨,能夠嫁一個好人家。
未來衣食無憂,吃住不愁。
嬌陳尷尬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裴旻正好聽見,說道:「不換不換,就這樣子,正好。媳婦娶進門,我們可以看著,可女兒嫁出去,那就看不到了。過於文靜,受欺負了怎麼辦?咱裴家的女兒,哪有給人欺負的道理。再等她大些,我還要教她武藝呢。」
裴母氣道:「又說渾話,我看小七、小八就是給你寵慣的。」
裴旻賠笑道:「哪有,孩兒是真覺得小七、小八已經很好了。小七喜歡塗塗畫畫,孩兒打算向這方便培養看看。這個時代最好的畫家在長安給陛下畫畫,我是請不來。但第二好的就在姑臧,可以給小七當老師,興許培養一個畫壇名家也不一定。這身為畫壇名家,少不了遊歷四方,嚮往外邊的世界也是正常。」
他說的自然是王維。
「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蘇東坡大大的讚美,自然差不了。
「至於小八,這個孩兒還沒看出來。不過一個喜歡看書的孩子,自然聰慧,未來能差得到那裡去?也許是大文豪,也許是蕭何、管仲之類的相才,更有可能是張良、諸葛、王萌之類的王佐呢。」
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對於自己的兒子,裴旻是寄予厚望。
這也是每個父母的心聲。
嬌陳聽了也是一臉嚮往。
一旁的公孫幽更是羨慕,這過門也有大半年了。裴旻對之也是寵愛有佳,但不知為何,肚子就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裴母也樂了,笑道:「說的跟真的,真要有著成就。娘夢裡都會笑醒嘍……」
裴旻立刻接話道:「那可不好了,娘親,今晚睡不著覺了。」
裴母笑了一會兒,說道:「好了,不鬧了。小七、小八今年不小了吧。也不能總是小七、小八的叫著,是時候給他們取了名字了,也不知你這個爹是怎麼當的。人家的孩子,兩三歲就有自己的名字了。小七、小八到現在,都沒有給他們取。」
裴旻笑道:「這不是小七、小八叫的順口嘛,其實名字早就想好了,沒有說而已。」
嬌陳也一直在意這事,只是沒有開口催促,目光怔怔的看著自己的丈夫。
裴母也急切道:「叫什麼?」
「裴沐雨、裴櫛風,你們看如何?」裴旻將他思考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的兩個名字,說了出來。
不要問為什麼六個很久。
「裴沐雨、裴櫛風!」
裴母、公孫幽念著這個名字,一時不懂其中含義。
嬌陳作為長安第一名伶,那是文采斐然,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說道:「這是《莊子》裡的?」
裴旻頷首道:「《莊子·天下》曰:昔禹之湮洪水,決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無數。禹親自操橐耜而九雜天下之川。腓無胈,脛無毛,沐甚雨,櫛疾風,置萬國。」
「我希望小七、小八不管未來如何,即便是淋著暴雨,冒著狂風一樣能夠,一樣能夠砥礪前行。所謂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小七、小八未嘗世間冷暖,我倒是希望有機會能讓他們經歷一些風雨,有助於他們成長。」
裴母立刻道:「哪有你這樣當爹的?名字受風淋雨就夠了,還真想讓他們受苦?娘可不答應!」
裴旻訕然一笑道:「孩兒也就說說。」
好說歹說,總算將小七、小八的名字定下來了。
不過小七、小八對於自己的新名字有些感冒。
儘管裴沐雨、裴櫛風並不難聽,可遠不及小七、小八直爽。
兩個小傢伙還是喜歡習慣小七、小八這個名字。
原本裴府的一切內在事物皆是嬌陳一人處理的。
嬌陳處理的事無巨細,一直也沒有出差錯。
但因諸事繁雜,又有小七、小八需要照顧,頗為勞累。以至於洮州三作坊,長安的客棧酒肆以及洮石店鋪,多年未有過問了。
只是偶爾查查賬,確定一下賬目沒有大問題,就任之由之。
原本洮州第一富豪的地位,再一次讓龍家超越了。
固然裴旻、嬌陳他們都不在乎這些,卻也從側面佐證了一個道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不管是什麼行業,你不前進,立刻就會有人超越。
公孫幽入門,解決了此間問題。
公孫幽走南闖北,更兼要照顧一個愛惹事的妹妹,為人婉約多謀,剛柔並濟,對人處事的手段,比及青樓出身的嬌陳更勝一籌,為嬌陳分擔了不少的工作。
尤其是府中的對外事情,皆讓公孫幽負責了。
公孫幽這日找到了裴旻,說道:「裴郎,再過不久可就是忠嗣的生日了,應該準備什麼禮物送去?」
古代這邊不興生日一說,通常過生日的都是上了年歲的老者,故而稱之為壽辰。
如王忠嗣這樣年歲的人是不過生日的。
不過今年不一樣,今年王忠嗣二十歲。
古人以二十為弱冠,二十這年的男子一般要由長輩行冠禮,只有行了冠禮的男子,才能算是成年。
不過凡事皆有例外。
王忠嗣年少老成,為了早日上陣,媳婦都取好了,冠禮自然免了。
這代表成人的年歲,裴旻作為兄長送一份大禮,是理所當然的。
裴旻笑著回身摟過公孫幽的小蠻腰,笑道:「這份大禮就不用夫人操心了,禮物為夫早在八年前就開始準備了。」
這大白天的,裴旻如此親昵,公孫幽的臉上難免露著些許羞意。
裴旻笑道:「老夫老妻了,有什麼好害羞的,等會兒我去你房裡。」
公孫幽眼中的點點羨慕,裴旻也看在了眼中。
身為丈夫,裴旻自然要滿足自己夫人的心愿,為之鞠躬盡瘁。
公孫幽本想拒絕,想了一想,又同意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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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離驛!
王忠嗣躺在青海湖的草地上,微風輕輕地拂過他的面龐,隱隱帶來泥土與小草的芳香。
躺在草地上,閉起眼睛,耳邊萬籟俱靜,真有一種隔離塵世的感覺。
自從來莫離驛上任已經有一年多了。
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王忠嗣的官職已經從選鋒軍軍使變為了左威衛將軍、莫離驛都督,封清源縣伯,地位上升了四個台階。
他有如此成就跟裴旻無關,每一個任命都是李隆基直接下達的。
裴旻給了王忠嗣自主出戰的權力,這讓王忠嗣是如魚得水。
王忠嗣勇猛好戰,他人還未到莫離驛就已經開始謀划進攻了。
他領著子亭守捉的兵士前往莫離驛的時候,偷偷的跟隴右的僕固懷恩接了五百兵士,讓這五百兵士冒充自己。
他本人親率王難得與一眾兄弟,日夜兼程,不與莫離驛的守兵有任何接觸,直接衝進了青海湖。
連莫離驛的守兵都不知道王忠嗣這支軍馬是敵是友,何況是青海湖的吐蕃兵?
有心算無心,王忠嗣新官上任就斬殺了一千三吐蕃兵士,繳獲羊馬萬計。
直接燒起了自己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此戰傳到長安,李隆基好大喜功,對於裴旻的輝煌戰績已經有了免疫力。
現在換了一個人取得了這般成就,李隆基格外高興,就如封禪東北張守珪一樣,讓王忠嗣節節攀升。
王忠嗣在莫離驛,時而一月三戰,時而三月不戰,但凡出兵每戰必捷,一年之中與吐蕃小戰十三場,共計殲敵過萬,殺的青海湖的吐蕃軍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王忠嗣的地位自然跟著水漲船高,成為清源縣伯。
地面傳來輕微而有節奏的震動,王忠嗣皺了皺眉頭,分辨出一匹戰馬正向這個方向飛馳過來。
還未及起身,已經聽到了來騎的聲音,「大哥,你怎麼有著空閒,在這裡曬太陽!」
正是他最得利的部下王難得。
王忠嗣笑道:「百無聊賴,不曬太陽,還能幹什麼?」
「殺吐蕃去唄!」
王難得一臉的認真,相比在子亭守捉那漫無目的防守,在莫離驛這裡,他可是打殺痛快了。
「殺吐蕃」直接成了一個口號。
王忠嗣搖頭道:「要去你去,我可不去送死!」
王難得哪敢帶隊,難受的叫道:「那麼久了,還沒有機會?」
他記得離上一次出戰,已經有三個多月了。
王忠嗣道:「達扎路恭又不是傻瓜,吃了那麼多次虧,他哪裡敢放鬆警惕。而且他們閱兵在即,這個當頭,給達扎路恭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出什麼岔子。我可不去觸這眉頭……」
王難得不屑一顧的道:「青海湖給我們攪的不得安寧,據說南方那邊,南詔也打了勝戰。他們吐蕃在這個時候還來虛的,也是厲害。」
「你懂什麼?」王忠嗣坐起了身子,肅然道:「越是這樣,越要穩定軍心。西域那邊的局勢什麼時候動盪,看的就是吐蕃這裡什麼時候能夠抽得空閒。吐蕃贊普這一次親自下高原至青海湖閱兵,那是司馬老賊的心思,明擺著呢。」
他捏著下巴,說道:「旻哥說拖住了吐蕃,就是拖住了西域的局面。吐蕃這是不甘心讓我們拖住……」
王難得聽的是一頭霧水。
他就是單純的虎將,衝鋒陷陣是一把好手,動腦子卻沒那個能耐。
突然他想起了正事,說道:「大哥,今天是你的生日?」
王忠嗣一拍腦袋,笑道:「你不說,我還忘記了。行啊,難得,能記得我的生日,我自己都記住。」
王難得尷尬一笑道:「這個我還真沒這能耐,是裴帥,他送了一封禮物來。說是給你的……」
「旻哥?」
王忠嗣忽的眼睛一亮,興高采烈地歡呼一聲,直接上馬絕塵而去。
第五章 名字與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