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裡,草原上的西北風無情的刮著。
儘管遮著面紗,可掠過臉面,依舊直讓人感覺硬生生的疼。
根本尚還未走出多遠,衣上雲便已緊緊的縮成一團,哆嗦地不成樣子,卻仍然咬緊牙關堅持著。
如今已然單薄孱弱不堪的身上,只裹著一襲大毛領白色連帽綠梅斗篷。
一路上跌跌撞撞,幾次三番險些摔倒滑落山坡。
最後終於抵達,瑟瑟地立在寒風中。
靜靜地凝視著仿佛就在昨日尚還那般溫暖、體貼、鮮活的一個人,如今卻只剩下刻著拓跋宏的名字的冰冷的一面石碑。
往事一幕幕,再次湧現出腦海。
她終是忍不住,再次淚水溢滿了眼眶,最後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
不知對著拓跋宏的名字凝視了多久,終於動了動,伸出手去輕輕拂掉落在碑上的積雪,徐徐開了口。
「你還好嗎?」
「明日天一亮,我便就要離開這裡了。」
「還真是有些捨不得!」
「可我擔心那個璟帝,怕是不會信守諾言讓丁香好過的,我必須回去救她。」
「璟帝如今已經查出了我的身份,此次回去,便更加險而又險。」
「雖然現在我還沒有想出萬全之策來對付他。」
「可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回去面對自己該面對的,承擔自己該承擔的。」
「我已經連累了你,不能再連累丁香。」
「以及更多的人」
「所以我想,與你自此一別,怕就是永別了。」
「還有」
「我擅自做主,將你葬在了老國君的旁邊,你應該會高興的吧!」
話說至此,衣上雲強擠出一抹笑來,一手拭去了臉龐的淚水,接著情緒卻更加低落了。
「終究」
「那個孩子,我還是沒能保住。」
「你知道,雖然我有對這個時空裡你們所有人的記憶,可我壓根兒並不屬於這個時空。」
「當我恢復了我原本的記憶後,根本不想要那個孩子。」
「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每感受到她在我的肚子裡亦是一個鮮活的小生命,幾次三番,我便再也下不了決心。」
「或許,正因我並不屬於這個時空,老天才註定讓我孤身一人降臨至此,最後亦不留下任何痕跡地離開。」
「這樣也好,所有一切,仿佛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什麼靈空大陸之爭?」
「什麼秦王軒轅翰?」
「什麼西秦守護者?」
「一切的一切」
「夢醒後,我應該會將你們,連同在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全都忘了吧!」
聲音忽然再一次哽咽。
衣上雲趕忙吸了吸鼻子,高高抬起頭來,望向頭頂繁星點點的蒼穹,試圖想要將眼淚倒回去。
再次垂首看向拓跋宏的名字時,又換了另外一副輕快的心情,告訴了他。
「對了,忘了告訴你,還記得當初我們所救下的那對雙生兄妹嗎?如今他們都是那麼的健康,二皇子,你聽了,也一定會替他們高興吧!」
「還有,我離開後,醫舍還會繼續由我在這裡所親自傳授的其她女子來坐診。從此以後,草原上的女子生了病,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自己在家胡亂吃藥了。」
「我相信,我們在這裡所做的一切,都不會是白費。」
「這片廣袤的大地,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衣上雲都沒有再說話,仿佛整個人已經與這片寂靜的草原融為一體。
不知過了多久,最後再次開了口。
「我知道你不喜歡,但我還是要跟你說一聲」
「抱歉!」
「真的對不起!」
「我的出現,讓你的一生變得如此匆匆。」
「這一世,虧欠你的」
「如果生命真的有來世,下一世,我情願做牛做馬來彌補你。」
「二皇子,再見了!」
「下一世」
「一定要記得來找我討債。」
「你放心!這個仇,我一定會替你討回來!」
霎時間。
夜裡的一陣山風凜冽,忽然將衣上雲臉上的面紗吹落了下來。
這時,從衣上雲的身後,忽然傳出一男子的聲音:「公主,是你嗎?」
聽到聲音,衣上雲頓被嚇了一跳,來不及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面紗,便本能般地朝聲音所發出的方向轉過了身去。
那男子疾步上前,一對上她的臉,便舉起手中的火摺子對其一照,遂高興極了地近乎都語無倫次了起來。
「找到了!」
「終於找到了!」
「你」
「我」
「你」
「你真的是公主!」
「公主果然尚還活著。」
此時此刻,他著實實在難以掩飾心中的喜悅。
等不及衣上雲反應過來,便又繼續道:「臣下帶人已經在草原上尋找公主多日,方才偶然路過一個醫舍,看到身形氣質貌似公主的女子,一人深夜出門上山,便就一直暗中跟著到了這裡,沒想到真的是公主您。」
衣上雲亦是借著男子照過來的火摺子,方才看清楚了他的臉。
的確有些眼熟,於是一邊搜索記憶,一邊道:「你是」
男子趕忙自己介紹自己,道:「我是陸遠啊!」
「陸遠?」衣上雲默默地重複了一句,扶了扶有些刺痛的腦袋,依然快速回憶著。
男子有些著急,可又無奈,於是緊接著,又再次提示了一句:「公主可還記得龍虎城?」
「龍虎城」
聽到這三個字,衣上雲方才終於想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可卻亦心中疑惑:「龍虎城大疫早已結束,那這個人,千里迢迢跑到這般苦寒之地來找我,究竟有何目的?難不成是東寧又發生了什麼事,他來尋我,是想帶我回東寧」
一念至此,她心裡當即堅定地連連否定。
「不行,我絕對不能再跟他回去。」
「眼下,只待救了丁香,報了二皇子的仇,我便就會一心想辦法回到21世紀去。」
「再也不能與這裡的任何人與事糾纏不清了!」
打定了主意後,衣上雲便佯裝著笑了笑,說:「這位公子你怕是認錯人了,我並不是什麼公主,亦從不認識你。夜已深了,我先走了!」
說完,便就自顧自邁起步來,欲要下山去。
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終於再次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可看著衣上雲此刻卻將自己完全視同陌路人一般,從自己身邊絕情地經過,兀自離去。
男子不甘心,亦是緊張極了,怕她一離開,自己便就會再次失去她的消息。
於是便著急地又大喊了一聲:「公主不要走!臣下方才從公主的眼神里已經知道,自己並沒有認錯人,你就是我東寧國的永寧公主。」
心中依舊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男子緩緩轉過身去,對著衣上雲的背影,深情款款地說:「難道,在龍虎城,我們曾經一起所經歷過的一切,公主全都忘了嗎?」
衣上雲頓足停下,卻是久久都沒有回答他。
陸遠緊接著便將衣上雲離開後,直到梅汐媛回國,所發生的一切俱都對其娓娓道來
最後幾近懇求一般地說:「如今東寧朝堂動盪不堪,公主若是不回去主持大局,東寧怕就危急了!」
衣上雲聽了梅汐媛母子三人所做下的一切,將一雙暗藏在袖子裡的拳頭緊緊握起,心裡自言自語道:「看來,昔日對他們的懲罰,竟是遠遠不夠!」
內心掙扎了許久,可最後終是心一橫,只關切了一句道:「對不起,公子所說的一切,都與我無關!我只是一個開醫舍的普通女子,亦愛莫能助,幫不了公子任何。草原上夜裡的山中異常寒冷,公子還是早些回去吧,以免凍傷自己。」
說完,便就再次提起步來。
「公主!」
忽聞再一聲輕喚後,耳邊響起了重重的撲通一聲。
許是在這冰冷的天地里幾乎不眠不休地到處奔走,尋覓了太久。
加之一直以來,緊繃在心中的那個執念此時頃刻間忽然徹底崩塌。
男子終是再也扛不住了,體力不支,便就這樣倒身在了腳下這片徹骨寒冷的地上。
衣上雲聽見聲響後,趕忙回頭疾奔過去,蹲身查看並詢問。
「陸遠,你醒醒!」
「你怎麼了?」
「能聽見我說話嗎?」
「陸遠」
「陸遠」
男子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再一次微微睜開眼睛來,嘴角輕輕一勾,露出一抹淺笑。
斷斷續續地說:「公主,我就知道是你,我終於找到你了!」
可話剛勉強說完,便就徹底暈厥了過去。
衣上雲見了大驚。
「陸遠,不能睡。」
「千萬不能睡!」
「我以永寧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不准睡過去!」
「你若今夜死在這裡,本公主絕對不會饒恕你!」
「來人,來人啊」
可看看漆黑一片的周圍里,一個人都沒有,根本無法求助他人。
衣上雲只能用自己孱弱微小的身子將男子吃力極了地扶起身來,更加跌跌撞撞著,緩緩下山。
待到所有人離去,一位青袍老道兒忽然不知從什麼地方現出身來,出現在拓跋宏的墓碑前。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這一世,你的到來,便就註定只能陪她走到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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