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枯骨沒有區別的老僧,有節奏的敲了敲面前的木魚,嗓音低沉嘶啞的如同屍體中傳來。
「般若……停手吧……他們不是敵人……」
緊盯著富江面具少年立刻垂下雙手,緩緩的走回老僧身邊,如同傀儡人一樣靜立不動。
「喂,老東西,我喊這麼多聲停手你們聽不見?」富江不滿的怒道。
「咳咳……抱歉……鬼之國很少會有外人出現,我不能確保你們不是他們的人。」枯瘦老僧輕輕咳嗽著。
「現在能確定了?」富江撇了撇嘴,接過理紗的陽光火把,緩緩的走了過去,兩邊的村民驚恐的讓出一條路。
「可以……他們的靈魂是黑色的……咳咳……」老僧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哦?你們看得見我們的靈魂?」富江微微驚訝,舉過火把仔細照了一下老僧之後才發現,他的雙目一個渾濁的像是重度白內障,另一個索性是一個乾癟的黑窟窿。
渾身都是久年沒有清洗留下的污垢,散發著鄉村旱廁般的惡臭,乾枯的右手骨節粗大,指甲中布滿了污垢,另一隻手縮在袖子裡拿著一把小刀雕刻著佛像。
「沒錯……黑色代表著惡意……咳咳……那個姑娘是很純潔的白色……」老僧又是一陣咳嗽,仿佛每說一句話都讓他喘不過氣來。
「那我呢?是不是也是白色?」富江指著自己。
「黃色……是老朽從未感知過的顏色……」
「媽的!」富江罵了一句,理紗捂嘴差點笑出聲。
「喂,老和尚……」
「老朽並非僧人,只是雕刻一些佛像,贖我當年犯下的罪孽……你稱呼我為雕佛師即可,咳咳……」老者虛弱的咳嗽兩聲。
「好的,阿diao……跟我說說,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吧?他怎麼好像跟人不一樣?」富江屈指彈了彈鬼面少年的面具,發出來木頭的篤篤聲。
「般若的事情……還需要從我們神鬼寺院的傳說說起來。」雕佛師緩緩的講述著。
神鬼寺院之下封印著十二隻鬼神。
本來應該所有人敬而遠之。
然而總有人會去覬覦神鬼的力量,以此來強大自身。
自從第一個人類在這裡獲得了鬼神的力量,成為了強大的鬼神武士,這個寺院裡就出現了一個能與交易鬼神交易力量的傳說。
這裡的鬼神的交易非常邪惡,奉獻自身的肢體,能夠換取強大的力量,奉獻的器官越重要,獲得的力量越強大。
雕佛師還展示了一下自己奉獻的東西,除了一目之外,拉起褲腳,足部腳趾都不見了。
左臂是一個木質義肢。
撩起頭髮,雙耳都消失了。
張開嘴巴,舌頭少了半截,牙齒一顆不剩。
而他說話一直都是用的腹語。
富江滿臉嫌棄的捏著鼻子,用最大的惡意揣測,這老東西是不是把自己寶貝也噶了,才讓這裡充滿了騷臭味。
「老朽年輕的時候為了爭強好勝,沉迷於獲得更強的力量,幾乎奉獻了身上所有可以奉獻的肢體,如今仇恨結束,明悟了一切,只有健康和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於是老朽便住在這裡寺院中,勸說所有意圖用生命交換力量的人……直到死去……咳咳……」雕佛師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在地上咳了不少的血。
「這傢伙……他也獻祭了自己?這才多大,殺父之仇,還是奪妹之恨?」富江上下打量著般若。
「不,他是在十幾年前被他父親帶來的,他還只是一個嬰兒。」
「而他的父親是一名出色的醫師。」
「那一夜,他父親在寺院中,以手術的方式,親手把般若的肢體切了下來,包括大腦中處理痛覺和感情的部分,只留下來堪堪能夠維持生命的幾個器官……」
「我還記得那一夜,風雨交加,鬼影重重,整個寺院的鬼神都仿佛要脫離封印一般……」
「但是他失敗了,他以為自己失敗了,還是嬰兒的般若死在了祭壇上……」
「我看著他離開,他的靈魂是我見過的最黑暗的……」
「我捧起了般若,想要將他埋到墓地,但是就在最後一刻,我感受到了他的心跳,是那麼的頑強,他想活著……」
「我把般若救了下來,我給他做了義肢,我教他刀術……咳咳……」
「般若已經是神鬼寺最強的神鬼武士了……」
昏暗的寺廟內一片寂靜,只有佛雕師虛弱的咳嗽聲。
般若依舊坐在地上一言不發,仿佛剛剛說的事情,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理紗小心翼翼的摘下般若的惡鬼面具,立刻捂著嘴嚇了一大跳,稚嫩的臉龐,依舊能看出清秀的輪廓,但是本該擁有眼睛的地方,卻是漆黑的窟窿……
「那個混蛋醫師還活著嗎!竟然把自己的孩子折磨成這樣,我要把這個畜生砍成48塊!」理紗憤怒的捏著劍。
「後來有一次在採集素材的時候才我感受過一次那種同樣邪惡的靈魂……他已經成為了一名祭祀……他叫黃泉……咳咳咳……咳咳!」雕佛師的咳嗽越來越嚴重。
「黃泉……比良坂說的那個邪神大祭司?」富江瞪大了眼睛。
「這麼巧吧?」理紗驚訝道。
「嚯!還真是七巧板敲家門,巧到家了!還沒找到老子,先找到了兒子!」富江笑了。
「咳咳……難道你們跟他有仇?」雕佛師微微抬起來仿佛隨時會斷掉的脖子,用著乾癟的眼窟窿看向兩人。
「仇什麼的說不上,我們只是一群正義的化身,愛的使者,打破黑暗的光明!」富江咧嘴一笑。
「如此的話……老朽有一事拜託……」
「但說無妨!」富江雖然已經猜到了一二。
「老朽已經命不久已,待我死後,擔心般若會被惡人利用墮入邪道……懇請你們能夠帶走般若。」雕佛師微微欠身。
「呃……唔……他會吃飯嗎?不會要餵吧?會自己上廁所嗎?下雨天會往家跑嗎?我可不想接個累贅回家養著。」富江非常現實的摸了摸下巴。
「你們多慮了……般若只是沒有五感,智商並沒有問題,所有的生活都能自理,如果有什麼事情,甚至能夠書寫。」佛雕師有些無奈。
「我不信,你讓他寫個名字看看?」富江一臉不信的樣子。
「……」佛雕師無奈搖了搖頭,拿起了一個有點像葫蘆又類似塤的樂器:「這是可以與般若交流的工具,注入查克拉之後,他能夠敏銳的感受到曲調中不同的信息。」
說著佛雕師就吹奏起了幾個音調,剛剛還坐的一動不動像是傀儡的般若忽然掏出一塊木板提筆寫字。
「般若」
「嚯!真的會寫啊!你怎麼練的?能不能讓他寫個源氏物語出來?」富江激動起來了。
「咳咳……永遠不要小瞧殘疾人對正常世界的嚮往……我們為了感受到正常人的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事情,往往要付出數百倍的努力!咳咳咳咳……」雕佛師微怒的瘋狂咳嗽。
「呃……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事實上,我自己也是一個瞎子……我知道有多不方便,比如看雜誌的時候,基本要把臉貼在書上,經常會蹭了一鼻子的墨水……」富江尷尬的咳嗽兩聲。
「知道道歉的話……看來我沒有託付錯人,這是我編寫的音符,代表著不同的含義,能夠與般若交流,只希望你不要將般若當做殺人的工具使用……」雕佛師顫巍巍的用油膩膩的袈裟中取出了一本暗黃色的本子。
「放心好了,真男人從來不借用道具!」
富江一臉嫌棄的伸出鐵手接了過來,稍微翻了翻,密密麻麻的音符和含義像是摩斯密碼一般複雜,幸好擁有七情魔音的他很快就能上手。
音律密碼複雜到什麼程度?連舉刀的角度都詳細描述著,看來雕佛師就是這麼教導般若刀術的。
富江感嘆,真是一個有耐心,一個有智慧,一般人可開創不出這種教導方式,一般人也沒辦法通過這種教導方式學會技能。
正如雕佛師所說,般若求生的欲望非常強烈,這個求生不單的指活著,而且是好好的活著。
富江很嫌棄雕佛師遞過來的葫蘆,上面滿是常年累月積累下來的污垢,還是用自己的樂器好了。
看土葫蘆的十個孔就知道了,音律很複雜,包含大小調,三弦琴不夠,只能用長笛了。
對照著曲譜吹奏了一段音律,含義為:「你好啊,小帥哥。」
般若身體微微一滯,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雕佛師之外的人傳遞來的信息,心中激盪起一種莫名的感覺,而他不知道這是激動,提筆寫道:「你好,黃色的人。」
富江鼻子都氣歪了,什麼叫黃色的人,你們感知能力到底怎麼分類的?
純潔的人白色?
邪惡的人黑色?
好色的人就是黃色?
那被愛情傷過的人就是綠色?
「不要叫我小黃人,叫我好心的富江老爺,今天開始你就跟我混了!」
般若顯然有些不太明白,提筆向雕佛師詢問:「什麼意思?」
雕佛師也拿起葫蘆開始回信息,說明自己要死了,要把他交託給富江照顧。
「什麼是死?」
「死就是看不見,聽不見,感受不到。」
「那我每天都在死。」
富江聽著兩人的交流,微微沉默,一個永遠沉浸在黑暗中掙扎的人,感受不到任何東西,卻無比嚮往光明。
許久之後,般若才接受將要永遠感受不到雕佛師這個扮演了父親角色的恩人。
富江也趁這個時候打量著這個惡鬼佛殿。
十二尊巨大的惡鬼木雕紛紛停留在痛苦怒吼的姿勢,斑駁的漆料掉落,讓它們顯得更加猙獰。
中間一個圓形石頭祭壇,上面殘留著粘稠漆黑的血漬,仿佛屠夫那永遠洗不乾淨的砧板。
祭壇當中有一口深不見底的窄井,只有腦袋大小,當中氤氳著黑色的霧氣,富江扔了一塊石頭下去卻久久都沒有回聲傳來。
石座上用著古樸的文字雕刻著獻祭的咒語和印式。
【封鬼池】
「獻祭自身的肢體就能獲得力量?」富江不懷好意的笑了,拔下幾根彎曲的毛髮,放在祭壇上的深井之中。
跟著石座上的印式啟動獻祭儀式。
整座寺廟立刻一陣微微的顫抖,大片大片的灰塵從房頂掉下來,嚇得村民尖叫著跑了出去。
「請對鬼神抱有敬畏之心,否則惹怒鬼神會遭報應……」雕佛師微怒的呵斥道。
「我就試試嘛,到底會給什麼力量……再說腿毛不也是器官嗎?」富江等待著張著雙手等待著神跡的降臨。
微微的顫抖之後,卻連根雞毛都沒給富江。
「不是吧?壞了還是嫌我拔的毛不夠誠意?」富江敲了敲祭壇。
「咳咳……難道你對鬼神就沒有半點敬畏嗎?」雕佛師咳嗽道。
「切,真的神明我都打過,能怕這些小鬼了……他媽的,拿了錢不做事?信不信我把你們骨灰都揚了?」富江怒了對著井底一陣吼。
「富江,別玩了,我們先去把羽莘他們喊上來吧,約定的時間到了。」理紗也看不下去了。
「你去喊吧,我就不信了,這群小鬼不把力量交給我……」富江開始搬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往下丟。
「住手……咳咳……不得對鬼神不敬……」雕佛師勉強的撐起身體,試圖阻止富江的瀆神行為,但是因為身體實在太虛弱,咳出一口黑血,差點就嗝屁了。
「不是,老哥別激動,我跟你們不一樣,我不信玄學,我只信科學,我只是純粹的好奇,鬼神到底給了你們什麼力量?是查克拉還是特殊能力?它怎麼知道你獻祭的是自己的血肉,不是阿貓阿狗的?」富江扭頭問道。
「咳咳……鬼神的力量豈是語言可以描述……只是以前竭盡全力都無法達到的事情,輕而易舉就可以完成。」雕佛師努力思考了一下。
「哇,聽師一席話,勝聽一席話……」富江扭頭繼續研究這個祭壇。
很快理紗也帶著羽莘和三丸回來了,兩個人手裡還一堆野菜糰子,看起來讓她們去找線索,兩人光顧著找吃的了。
「瑪德,下面有沒有黑狗血,有沒有黑驢蹄子?理紗陽光搖兩個出來!」富江怒了。
「這是什麼東西?看起來好深……啊~~~~」羽莘對著井口喊了兩聲。
「說是獻祭自己的血肉器官,就能獲得鬼神的力量,特麼的,我都快拔禿嚕毛了,也沒見什麼鬼神力量給我,法克!」富江罵罵咧咧的。
「咳咳……對鬼神不敬,自然不會獲得鬼神的賜福……」雕佛師只能這麼解釋。
「我信你個鬼!阿莘給我砸了這破祭壇!」富江今天是不弄清楚不罷休了。
「好咧!」羽莘擼起袖子,掄圓了胳膊狠狠的錘在祭壇上。
轟!轟!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