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華庭,是晨龍集團旗下最大手筆的房地產項目。
六十層的大平層,坐落於寸土寸金的松浦江邊。
住在裡面,低頭可看松浦江濤濤江水,抬頭可見東方明珠熠熠生輝。價格之高,令人咂舌。恐怕連懷揣上億的億萬富翁也只能望而卻步。
胡惟庸剛搬進這裡,四百平米的頂樓大平層,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覽東海繁華。
點燃一根煙,品著一盞茶,細細的品著菸草和茶葉雜糅而成的味道,莫可名狀。
打拼了一輩子,不過也只是掙得個衣食無憂。
早在七年前,他就已經打算把原有的幾間酒吧和幾家茶樓交給胡明打理,而自己可以釣釣魚,打打牌,過上閒適的退休生活,哪曾想老了老了臨了臨了,卻迎來了人生最輝煌的巔峰。
人生最大的奇妙之處就在這裡,在你孜孜以求的時候,撞破腦袋也求而不得,偏偏在你無所求的時候,卻得到了比夢想中更多的東西。
這一切,都源於民生西路午夜燒烤店那個少年。
莫欺少年窮,古人誠不欺我也。
相比於胡惟庸安之若素的坐在落地窗前抽菸喝茶,他的老婆劉素華就激動得坐不住了。
雖然他們家從來都不是窮人家庭,但也遠遠算不上大富大貴,原本大半輩子習慣了的小康之家在短短几年時間變成了真正的富豪,內心的衝擊還是不小。
至少,她從沒幻想過能住在東方明珠塔對面。
劉素華一間房一間房的看,地板擦了一遍又一遍,臉上的笑容從進門開始就沒有消失過。
快六十歲的年紀,做著飯還哼著歌。
聽到廚房裡隱隱傳出來的歌聲,胡惟庸也是微微一笑。
門口傳來門鈴聲,不等胡惟庸起身去開門,劉素華已經健步如飛的從廚房走出,一邊喊喊著來了,一邊一路小跑。
胡惟庸起身,整了整衣服,自從胡明去了江州,一年頂多見兩三次面,今年快過年來了,還是第一次。
房門打開,一襲黑色風衣,裡面套著灰色羊絨毛衣和白襯衣,鑲著金邊的領帶。
頭髮一絲不苟,雙目炯炯有神,走路龍行虎步。
曾經那個叛逆的問題少年,如今已是改頭換面。
他發自內心的感謝陸山民,自己怎麼樣無所謂,沒有他就沒有如今的胡明。
「爸」。胡明一邊脫下大衣,一邊喊了一聲。
胡惟庸滿意的點了點頭,指了指落地窗前的椅子。
劉素華溺愛的摸了摸胡明的臉頰,接過他手上的大衣。「先坐會兒,媽媽給你做了很多好吃的」。
胡明笑著點了點頭,抬腳走向落地窗,一路上,掃了一眼看似古樸,實際上豪華奢侈的新房。
「還滿意吧」?胡惟庸重新坐下。
胡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透過玻璃窗,正對面就是亮著耀眼光芒的東方明珠塔。
「爸,你什麼時候也喜歡上這個
格調了」?
「本來就喜歡,只是奮鬥了一輩子沒機會而已。當然,我現在年紀大了,其實也不太喜歡熱鬧繁華的地方。這是我給你準備的婚房」。
胡明笑了笑,「太早了吧」。
「不早了,也不小了」。胡惟庸一邊倒茶一邊說道:「嘗嘗,特供茶,外面買不到的」。
胡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眉頭直皺。「我還是喜歡喝酒」。
「喝酒激義氣,喝茶養靜意,以後多喝點茶,少喝點酒,對你有好處」。胡惟庸放下茶壺,淡淡的說道。
胡明不置可否,放下茶杯,雙眼緊緊盯著胡惟庸,許久不見,兩鬢的白髮更多了,額頭的皺紋也更深了。同時,那眉宇間的城府也更深了,讓他隱隱覺得有些看不懂。
「爸,聽說最近東海不平靜」?
「在家裡就應該多聊聊家事」。胡惟庸撇了胡明一眼,緩緩的喝了口茶。
「您知道我是個急性子」。
「該改改了,太急容易出錯」。
見胡惟庸漫不經心的樣子,胡明沒有再問,但也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窗外。
父子倆安靜了很久,胡惟庸開口道:「除了工作上的事,就沒有別的事要跟我這個當爸的聊了嗎」?
「對於我來說,晨龍集團的事,山民哥的事就是家事」。
「相比於之前,現在已經平靜了很多」。胡惟庸開口說道,算是回應了之前胡明提的問題。
「表面上風平浪靜,實際上暗流涌動」?胡明聲音有些低沉,顯得憂心忡忡。
「太平要麼是打出來的,要麼是花錢買來的,總之不會是天上掉下來的」。胡惟庸摩挲著手裡的紫砂壺,看著窗外。「這得看陸山民怎麼選擇」。
胡明轉頭看著胡惟庸,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帶著一抹複雜的異色。「您覺得怎麼選是正確的」?
胡惟庸有意無意的避開了胡明的眼神,「他或許騙得了天京那幫人,但卻瞞不了我,我是親眼看到他如何一步步走到現在這個位置的。世間攘攘皆為利往,世間熙熙皆為利來,而他偏偏是個怪胎。作為一個商人,不把利益放在第一位,實在不是個合格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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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卻取得了很多合格商人無法取得的成就」。胡明眼裡透著些許熱烈的光芒。
「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對於那些一門心思謀權謀利而不得的人來說,實在是一種諷刺」。
「山民哥說過,路在腳下,終點在前方,再聰明的人都無法看到遙遠未來的結局,唯有一步步走下去,一直走下去,當某一刻抬起頭時,或許就是柳暗花明的那一村,他取得今天這樣的成就,並不偶然,而是必然」。
胡惟庸看著胡明沉穩而堅毅的表情,內心頗為欣慰,不知不覺,兒子已經成熟了。
「他這樣的性格秉性能在短時間內聚集起大量志同道合的人,是典型的創業型人格」。胡惟庸彈了彈菸灰,話鋒一轉,「但是,不適合守業。創業難守業更難,這絕
不是一句空話。這些年,在外人看來,晨龍集團發展迅速,實際上只有我們自己清楚,這些年的修修補補苦苦支撐,這一路走得甚為艱難」。
胡明臉上稍微露出一抹不悅,「這些年我也看了不少書,有句話我非常認同」。
「什麼話」?胡惟庸淡淡的看著胡明。
「創業一直在路上,守是守不住的」。
胡惟庸眉頭皺了皺,隨即又笑了笑。「基本盤都守不住,何談創業」。
胡明搖了搖頭,「回顧晨龍集團從創業之初到現在,哪一次不是生死攸關絕處逢生,正是這些所謂的生死關頭,才助推集團一次次蝶變」。
「這一次不一樣」。胡惟庸轉過頭。
「有這種想法的不止你一個人吧」。胡明的聲音有些許顫抖,最害怕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之前幾次電話通話,他就隱隱察覺到胡惟庸有些異樣,這才決定親自回來一趟。
「輪番大戰,人心思安。現在的晨龍集團,早已不僅僅是民生西路出來那幫人的晨龍集團。發展到現在,牽扯到的利益,也不僅僅是民生西路那幫人的利益」。
胡惟庸吐出一口煙霧,喃喃道:「現在的晨龍集團很大」。
「您也是民生西路出來的人」。胡明眼睛瞪得更大。
胡惟庸搖了搖頭,「阮玉、陸霜、白強他們才是民生西路出來的人,我們倆算是他走出民生西路的過渡派。集團現在的高管以及後來的股東,他們是另外一派。這些年陸山民惹出的事兒,弄得他們戰戰兢兢魂不守舍,一直以來,我都幫著民生西路一派壓著他們,但是這一次、、」。
胡惟庸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
「這一次,你打算與他們同流合污」。胡明語氣中帶著些許戲謔。
胡惟庸內心陣痛了一下,知子莫若父,他早知道會面對這一刻,但當胡明以這樣的語氣對他說話的時候,內心的痛苦還是超出了預期。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他早已不是當初民生西路烤燒烤的燒烤小子,但他的格局卻還停留在那個時候。他不該為了一己之私、一己之仇置那麼多人的利益而不顧。站在他那個位置,人生的取捨格外痛苦,但他必須去承受,哪怕承受不了也得承受。但是,他做得並不好」。
「一己之私」?「呵呵」?「他為了不連累大家,把董事長的位置讓給阮玉,把所有股份讓給集團,全權退出了董事會,你竟然說他為了一己之私」。
胡明低聲苦笑,指了指窗外,「你我父子倆,住在東海最貴的房子裡,卻在指責給予我們這棟房子的人自私,您不覺得很滑稽嗎」。
胡惟庸眉頭跳動了一下,心臟像被利劍刺穿一樣。
「以前是被逼著趕著,無路可退,只有在夾縫中擠出一條狹小的路,現在明明有一條康莊大道擺在眼前,又何必呢」?
「那死去的兄弟呢,怎麼算」?
「活人難道不該比死人更重要嗎」?胡惟庸避開胡明的眼神,有些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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