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北京城迎來一個陰沉沉的糟糕天氣,那座位於中央的金碧輝煌紫禁城亦失去了一些顏色。
鳥瞰整座紫禁城,從午門城樓而過,便是位於廣場中央的五座金水橋,然後是氣勢恢宏的三大殿奉天殿、華蓋殿和謹身殿。
乾清宮位於三大殿中軸線之後,這裡是大明皇帝的指定居所。
「萬妃!」
躺在龍床上的朱見深出神地望著屋頂,自萬貞兒離世日漸消瘦,突然神志不清般地伸出一隻手掌輕聲呼喚道。
主治太醫劉文泰給朱見深號了脈,那張苦瓜臉變得更苦了,面對跪在外間的大臣輕輕地搖了搖頭,對陛下的病情已然是十分不樂觀。
當朝內閣首輔萬安頓時感到情況變得不妙,大明王朝此次恐怕是真要變天了,一時間悲從心頭起。
他是正統十三年的進士,以庶吉士進入翰林院,後授編修,因無背景故而選擇向萬貴妃自稱子侄,且跟萬貴妃弟弟萬通往來密切,從而順利升任內閣首輔。
得益於自己聽話且懂得如何趨利避害,特別贏得陛下的信任,自己在首輔這個位置已經足足幹了十年之久。
只是萬貴妃年初已經病逝,而今陛下一旦駕崩的話,那麼自己便先後失去兩座最有名的「大靠山」。
一念至此,在旁邊官員還沒有任何反應的時候,萬安已經開始抹袖子,兩行熱淚已經溢滿了臉頰。
禮部左侍郎李孜省暗暗驚嘆萬安的演技,卻是輕聲提醒道:「元輔,陛下現在病危,下官亦已是心如刀絞,然當傳召太子殿下入宮伴駕矣!」
若是真要改朝換代的話,那麼現在最明智的做法無疑是千方百計討好新君,而不是繼續在老皇帝面前賣弄演技。
「你提醒得對,當傳太子殿下入宮!」萬安覺得李孜省的提議在理,當即便點頭道。
「此舉不妥!」次輔劉吉站出來制止,卻是給出自己的解釋道:「今龍體有恙,忌龍氣相衝!若此時將太子殿下傳召入宮,恐有損陛下龍氣,此乃下下之策!當傳周太后,由周太后主持大局,如此便可兩全!」
「劉閣老之言亦在理!」萬安心裡其實是不願朱見深真的一命嗚呼,便帶著幾分僥倖的心理同意道。
作為當朝首輔且是陛下最為依重的人,自然始終要跟陛下的利益綁到一起,為了防止成化帝猜忌更要拉開跟太子的距離。
只是這種刻意的疏遠,致使他跟太子朱祐樘並沒有太大的交集。現在陛下正值壯年,與其臨時抱佛腳,還不如再賭上一把。
正是如此,他決定將賭注押在成化帝身上,寄望成化帝能夠渡過此劫,自己仍舊是那位牢不可破的常青樹當朝首輔。
司禮掌印太監李榮在旁邊聽著幾位大臣的交流,看到萬安竟然同意不傳召太子,顯得若有所思地望向嘴角微微上揚的次輔劉吉。
一旦陛下此次真有不測,那麼這個朝堂必定會捲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王府街,太子府邸。
凡親王出閣讀書,內閣官提調檢討等官講讀,擬定經書起止,所習仿字,每日送看。
成化十三年,受大臣所請,朱祐樘便被安排出閣讀書。
只是那個時候上課的地點安排在紫禁城的文華殿,但今年二月朱祐樘娶了太子妃張玉嬌,而成親的太子自然要搬到宮外居住了。
朱祐樘貴為太子,學業自然更受朝臣的重視,不論是師資數量和質量都是最好的,而且每天的課程安排滿滿的。
第一任講師是徐溥和劉健,只是每任講師沒有特殊原因都是九年制,而今第二任講師是翰林修撰兼左庶長謝遷和詹事府左諭德張升。
現在已經升任翰林待讀學士的劉健今天是不請自來,在替代謝遷的課程後,便開始對朱祐樘進行教學。
朱祐樘正在努力地適應這個新身份,為了不讓其他人看出端倪,自然是坐在案前少說多聽,甚至還得故意給對方營造一種呆板的形象。
「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太子殿下,何解?」劉健持書來到案前,卻是突然發問道。
劉健師從理學大儒薛瑄,天順四年進士,河南洛陽人,以庶吉士進入翰林院,而後歷官翰林修編、翰林修撰和少詹事,是當朝清流核心官員之一。
今年已經五十五歲,雖然身材不高大但顯得很結實,一張標準的國字臉,眼睛炯炯有神,帶著很濃的河南口音。
朱祐樘迎著劉健希冀的目光,便十分配合地吐出四個字道:「無為而治!」
「不錯!聖人之言,能夠無所作為而治理天下的人,大概只有舜了吧?他做了些什麼呢?只是莊嚴端正地坐在朝廷的王位上罷了。」劉健的膀胱高漲,臉色微紅地認真講解道。
在說完的時候,他臉上洋溢著一副憧憬的模樣,似乎渴望大明王朝亦能出現像舜一般無為而治的好君主。
朱祐樘面對興奮的劉健卻是笑而不語,自己在前世作為員工吃回扣亦不喜歡管事的老闆,很希望領導能垂拱而治。
「太子殿下,天下何以致治?百姓何以富足?」劉健是一個口才不錯的小老頭,在侃侃而談文景之治和康王卑服之後,又突然拋出一個問題道。
朱祐樘知道對方繞了半天敢情是要向自己灌輸治國理念,但還是不動聲色地道:「請劉師解惑!」
「如今賢臣在朝,只要除奸佞,廢廠衛,重用正直官員,則可中興也!」劉健捋著自己的鬍鬚,顯得天經地義般地給出答案道。
朱祐樘知道劉健是文官集團中所謂清流賢臣的領軍人物之一,便不動聲色地拱手道:「謹受教!」
「太子殿下,若你將來登大寶,你可知本朝該如何用賢任能?」劉健的談意正談,當即便繼續提問道。
朱祐樘知道對方這是要提前推舉所屬意的人選,顯得不動聲色地道:「請劉師指點迷津!」
「太子殿下,今天下治理當以吏治為重,只需重用正直官員整頓官場,便可除掉朝堂的奸佞之臣和地方貪官污吏。縱觀滿朝文臣,當以原南京兵部尚書王恕最為剛直,可由王恕出任天官一職!」劉健很是喜歡朱祐樘虛心的態度,當即便進行舉薦道。
朱祐樘雖然知道不能輕信文人的評價,但亦是結合後世的信息來審視即將面對的朝臣。
王恕,陝西人士,正統十三年進士,以庶吉士進入翰林院,三年考滿改任大理寺左評事,多次任巡撫,後任南京兵部尚書。只是進諫頻繁,且言而無實,成化帝於去年勒令致仕。
朱祐樘知道此人十分喜歡諫言,但卻沒有聽說做出過什麼顯赫的功績,顯得不動聲色地表態道:「孤謹記之!」
「太子殿下聖明!」劉健雖然早知道朱祐樘是聽話的乖學生,但看到朱祐樘表現得如此乖巧,心裡還是不由得一陣大喜地拱手道。
剛剛皇宮已經傳出一則十分確切的消息,老皇帝現在已經病重,此次很可能是真要駕崩,所以眼前這位虛心納諫的太子即將登基。
只要事情進展順利的話,那麼朝堂必定迎來一場大洗牌。
以萬安為首的媚黨必定倒台,廠衛將不被陛下重用,那麼整個天下將由他們這幫清流官員徹底掌握。
朱祐樘將沾沾自喜的劉分健看在眼裡,卻不知怎麼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文人和統治階級的盛世,老百姓依舊是盛世之下無人問津的墊腳石。
只是隨著兩個靈魂的融合,他覺得自己其實就是做了一個夢的朱祐樘,自己如何還能讓屬於自家的天下任由這幫文臣引向深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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