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淡瓦,小橋流水,翠綠色的竹海點綴著水墨畫一樣的院子,三三兩兩的仕女或著粉裙,或著羅裳,三五成群地說著笑話,眉宇間儘是風情。
這是李煜的院子,這貨的治國水平雖然不怎麼樣,但藝術修養卻著實當得上天下無雙,每天看著窗外這樣好看的景色,溫一壺老酒,提筆再寫上幾首詩詞,再大的煩悶也會一掃而空。
只是今天,大詞人提起筆來,卻是半點靈感也提不起來。
唉!
隨手撕了手中的拙作,李煜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經亂了。
他不是一個有雄心壯志的人,此生最大的樂趣也就是填詞弄曲而已,若是這樣悠閒而美好的日子可以一直過下去,簡直就已經是不負此生了,可是,這樣的日子,還能過幾年呢?
大宋正在以橫掃之勢攻略南漢,堂而皇之的在他家的後院點火,連普通百姓都知道,大宋橫掃南漢之日,便是他們南唐授首之時,他們連個退路可就都沒有了。
今日若天下無我,君又何以存?
李煜也知道劉鋹說的有道理,眼下這局勢,不作為,那就只能等死,可是若真的干點什麼,難道不是找死麼?
若是一個雄主,寧可九死一生,也一定會拼死一搏,可是李煜不是雄主,他是一個詩人,他只希望,這樣的美好,可以長一點,再長一點,所以劉鋹的信來了,他就裝作完全沒看到一樣。
然而可惜,諾大一個南唐朝廷,不是所有人都能體察上意的,劉鋹的一封信雖然沒能在李煜的心裡留下漣漪,卻一下子把整個南唐朝廷心裡那根刺撩撥了。
「國主,林仁肇求見。」
李煜聞言心裡嘆息了一聲,他就知道,躲不掉的。
過了一會,便見這位『江南林虎』一身甲冑,雄赳氣昂的大步上前,乾脆利落的行禮道:「臣參見國主。」
李煜聞言微微皺了一下眉,他也知道這林仁肇是個忠臣,但是他卻不太喜歡這個武夫,一來是他太粗魯了,二來,也是因為這人滿腦子都是北伐,跟他所制定的國策完全就是反著來的,給他著實添了不少的麻煩。
但,國之柱石麼,這是他爹給他留下的肱骨老將,所以李煜再怎麼不耐,還是得對他勉強保持禮貌。
「林將軍身穿甲冑來見我,意欲何為啊?」
「國主,宋軍這些年來連連征戰,先打後蜀後攻南漢,南方之兵馬幾乎已經盡數調離,臣的探子來報,揚州城現在只有不到五千兵馬,其餘江北重鎮有些更是只有幾百人了,此乃天賜良機,臣請國主火速發兵,征伐揚州等江北重鎮,復我故土!」
李豫沒說話,神色古怪地看著他。
「臣有萬全之把握,可以將壽州揚州等鎮在一月之內全部收復,臣已經想好了,您若是怕大宋反擊怪罪於您,您現在就可以宣布臣為叛逆,此事全是臣這個叛逆所為,您馬上殺我全族,以證清白,等打下了江北之後,若臣頂不住宋軍反攻,此事跟您便完全沒有關係,若臣頂住了宋軍反攻,則臣馬上再重新投降於國主,到時候咱們再聯合南漢滅了吳越,與大宋劃江而治,只需數年時間養精蓄銳,一旦宋朝內部有變,何愁不能發兵北上,圖謀中原啊!」
說完,林仁肇一臉激動莫名地看著李煜,他希望他可以在李煜的眼神中看到和他一樣的激動。
但可惜,他能看到的,只有冰冷。
「國主?」
「林將軍,先父對你如此倚重,視為肱骨臂膀,宋朝到底開出了什麼樣的價碼,才讓你如此叛我啊。」
林仁肇大吃一驚,一臉難以置信地望著李煜,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為了南唐的社稷,連清名和家小都不要了,就換來了這個?
「我這裡除了劉鋹的一封信以外,還有一封宋朝孫悅寫給您林大將軍的信,你可要看看?」
說著,李煜便輕飄飄地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扔到林仁肇的面前,然後什麼都沒有說,轉身就走了。
林仁肇失魂落魄的撿起來,就見上面寫著:
林兄親啟,與林兄所謀之事,恐已被李從善所察,事發突然,恐已不能徐徐而圖,兄當速歸,以保平安。
愚弟南伐,我大宋南疆之兵,實已捉襟見肘,南漢山高路遠,韶關險阻,恐急切之下不能破。
林兄若能以假叛之名,行真叛之實,歸降我大宋,則我大宋南疆,再無後顧之憂矣,聖天子亦必念林兄之功,特將江北諸鎮兵力布放之圖奉上,如今江北之地兵不足萬餘,以此說之,李煜必然應允,則大事可成矣。
千鈞一髮,刻不容緩,萬望速來。
林仁肇眼珠子都瞪出來了,這……這特麼怎麼可能?
「國主!此乃宋賊的離間之計啊!我林家,世代忠良啊!!」
可惜,李煜已經走遠了,聽不到他說什麼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數十個重甲武士,一擁而上,將這位江南林虎,像捆小雞一樣的就綁了起來。
而此時的李煜,卻只是在心中後怕不已。
大奸似忠,這特麼就是大奸似忠啊!還好祖宗庇護,讓我看到了這信,否則真讓他將兵馬帶去投了宋,恐怕悔之晚矣啊。
從善啊,我的好弟弟哦,你可是幫了我大忙了呦。
果然,數日之後李從善迷信傳來,言林仁肇已秘密投宋,然後,這位南唐的國之柱石,第一戰將,就這麼被稀里糊塗的砍了,屠全族。
他們也不想想,李從善作為李煜的弟弟,那是留在開封當人質的啊!南唐大將秘密反叛這樣機密而又重大的消息,怎麼可能真的傳到他耳朵里?你以為趙普像你似的這麼缺心眼?
當然,這麼大的事兒,在南唐官場上無異於一場地震,而消息傳到孫悅耳中的時候,他已經興致勃勃的在圖謀韶關了,聞言不由大笑三聲「吾之後路,無憂矣。」
南唐當然是有宋奸的,只是不是林仁肇罷了,趙普在樞密院那麼多年,總不是吃乾飯的,否則那封信是怎麼出現在李煜手中的?
至於孫悅是怎麼知道林仁肇會找李煜說什麼麼,當然是從歷史書里看的。
先知,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原本歷史上,潘美南伐的過程中林仁肇可沒少給他的後路找麻煩,雖說因為李煜的懦弱沒捅出什麼大紕漏吧,可畢竟也麻煩不是。
況且如今大宋朝中,趙普與趙光義之間斗得都快赤膊相見了,老爹那頭幫著趙光義造了那麼大的聲勢,自己作為趙普的徒弟,也總得有點作為不是。
第三百二十七章 對不起,先知就是可以為所欲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