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的三個社會等級劃分充滿了封建遺風,到了十八世紀已經是滿滿的不合時宜了。第一等級教士、第二等級貴族、第三等級市民,表面上看處於金字塔端的是教士和貴族,市民不過是墊腳石而已。
這種劃分等級的方式在封建時代的中世紀還有意義,畢竟掌握了神權的僧侶是老大,維護秩序和保衛「神國」的武裝貴族們是老二,市民們接受老大的指引和老二的保護,自然是老三嘍。
可到了生產力第一次大發展的17、18世紀,事情起了變化,神權因為神職人員的和宗教改革的興盛而極大衰落,而傳統的貴族又不適應因為大航海時代而引發的新經濟形勢,具體來就是傳統的土地和農耕產生的財富跟不上工商業爆發所引發的經濟狂潮,不斷地破落。
也就是,到了這個時代,教士和貴族們除了身份上高貴之外,在其他方面尤其是在經濟方面恐怕是非常破落的。就拿法國來,貴族和高等神職人員為了維持在凡爾賽的宮廷奢靡生活,一個個是負債纍纍,而他們的債主很多都是身份地位低下的第三等級。這些第三等級暴發戶除了沒有紋章和頭銜,哪一也不比那些貴人們差。
於是乎這就產生了矛盾,憑嘛債主在社會政治生活中還要看債務人的臉色,就因為這幫貨生得好,就因為這幫貨有個花里胡哨的紋章?尤其是這些發達的第三等級土豪不滿意的是,明明這些浪蕩的貴族除了揮霍什麼都不懂,然而憑什麼他們擁有大量的特權可以免除大把的稅務,而我們這些為「社會創造財富」養活了這個國家的精英卻要背負巨大的稅負。這是什麼道理?
反正這些發達的第三等級土豪肯定是不痛快的,肯定是要抓住一切機會改變現狀的。可以這是導致後來三級會議爆發的主要原因。
不過現在要的不是這些第三等級精英的政治野望,要的是,第三等級中除了這些精英,還有些別的重要組成部分。除開這些爆發土豪,第三等級中更多的是市民、手工業者以及農民。這一批人其實才是真正的社會底層,他們的生活狀態根本沒辦法跟傳統的第一第二等級相比,更沒辦法跟前面的那些暴發戶相比。
確切地,這一批人才是那些真正對社會現實不滿,渴望求生的人。雖然他們也是第三等級,但是他們的訴求和第三等級中代表暴發戶的那些精英是不同。他們對政治權力和地位沒太多興趣,只要求能像個人一樣生存下去。也就是他們所需要的是人權中最基本的生存權。
如此一來第三等級可以撕裂成兩個部分,一個部分是爆發土豪,他們的日子其實比第一等級和第二等級過得只好不差,缺的是社會地位和保住社會地位的權勢。而第二個部分就是上面那些真正的可憐人,他們需要的是生存。
可以想像。也許在革命的最初階段,這兩個組成第三等級的力量會合作,一起來推翻舊制度。可一旦舊制度完蛋了,那些土豪暴發戶們自然會滿足,甚至不等舊制度完全完蛋,只要舊制度向這些土豪暴發戶讓步,他們就會滿足。如此一來這些所謂的精英能夠主導徹底的社會革命嗎?
恐怕到了那個時候,這幫人就是新的第一和第二等級,他們就要反過頭來壓制因為品嘗到革命勝利喜悅而變得更加激進亢奮的那些真正的第三等級了。
可想而知,法國的革命將會變得多麼的曲折和複雜,將是一個不斷拉鋸的過程,將會不斷地反覆,直到整個社會再也沒力氣去折騰。
而這樣一個反覆的過程就意味著不斷地要站隊,一旦站錯了一次,後果恐怕都將是萬劫不復。而且在這麼一個反覆折騰的過程中,整個社會將要付出無數的流血犧牲,將會有無數的所謂精英被投入這台絞肉機里充當炮灰。
顯然的,約書亞是沒興趣充當炮灰的,自然的他也就不太看好如今這些第三等級支持者的前途,恐怕在未來這批人會不斷地分裂,不斷地拆台,不斷地內訌,直到他們全部完蛋。
這一番分析又一次讓布律納陷入了沉默,作為聰敏人這裡頭的內幕只要捅破窗戶紙他自然能夠看穿。而順著約書亞給出的方向進行深入的思考之後,他在心中抽了一口涼氣,推導的結果是法國將陷入大動盪,而且是一次又一次的大動盪,這種動盪恐怕只要一次處理不當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一時間,布律納是冷汗淋漓,他那顆對革命火熱的心是拔涼拔涼的。
這讓約書亞暗暗覺得好笑,因為他剛才的分析也不乏忽悠,社會變革怎麼可能會沒有陣痛,又要革命又不想付出代價,這怎麼可能?法國的未來肯定會有大動盪,但這種動盪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約書亞覺得這不壞。
現在的法國就必須進行一次大動盪,不動盪那些吸附於法國身體的吸血鬼就沒辦法掃除,這個國家也不能迎來大發展。
「貴族必將走進歷史的墳墓嗎?」
就在布律納汗流浹背,就在約書亞心中暗暗好笑,以及就在卡斯德爾莫開心的大吃大喝時,他們身後有人提問了。
這個人穿著同約書亞和卡斯德爾莫一模一樣的制服,所以不用這位也是巴黎王家軍校的學員了。只不過任何人看見他那張臉之後,第一感覺就是:「我勒個去的,這是日了狗了吧?這貨是王家軍校的學員?」
好吧,1770年出生的達武雖然剛剛十八歲,但是那頭型那臉,他三十八歲都有人信啊!拜髮際線靠後那是相當的靠後所致,所有第一次見到達武的人都會認為他比實際年齡老二十歲。再加上達武邋遢得很,一兒貴族氣質都沒有,這就讓他愈發地顯得像落魄的中年大叔了。
當然,像大叔是真的,而落魄也是真的。達武的家庭只能是破落貴族,尤其是在他父親打獵時不幸死去之後,這個家庭就顯得愈發的落魄了。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達武就一兒都不像個貴族,他不光沒有那種所謂的貴族氣質,也沒有貴族的思想。他竟然是傾向於革命的,這不得不法國的那個所謂三個等級的劃分真心是有些扯淡。
因為像達武這樣傾向於革命的舊貴族並不是孤例,第一等級和第二等級中傾向於同第三等級站在一起的舊貴族、舊教士並不是少數。比如達武,比如拉法耶特、比如西哀士這位可是副主教,歷史上他是作為第一等級的代表參加三級會議的。
言歸正傳,達武怎麼會忽然插入約書亞和布律納的談話呢?原因非常簡單,他已經關注約書亞很久了。從約書亞第一天入學開始,他就注意到了這個學弟。
達武並不像其他那些貴族同學和老師那麼歧視和輕視約書亞,他認為約書亞既然有推薦信自然就有進入王家軍校學習的權力,為什麼要刁難呢?就因為他長著一副東方面孔,就因為他是平民?
達武不認為一個所謂的貴族頭銜能明什麼,他也是貴族,但這個頭銜幾乎帶不來什麼好處給他,相反他像很多平民子弟一樣吃過苦,了解過社會現實,十分的同情第三等級。甚至他認為是到了對現有等級劃分進行顛覆的時候,應該讓法國變得更加公平,而不是相反。
這還是一開始達武對約書亞的態度,隨著達武見識過約書亞的學習能力,這個大叔臉的青年開始有些佩服約書亞和卡斯德爾莫了,那種不講道理的教學方式都能挺過來,而且還表現得異常出色,這樣的同學難道不值得欽佩嗎?
至少達武覺得和那些庸庸碌碌的貴族同學比起來,這兩個出身並不是那麼好的平民同學才是真正的好男兒。如果不是要忙著畢業考試的事兒達武在1788年畢業實在是沒有多少去社交的時間,達武早就想去找約書亞和卡斯德爾莫聊聊了。
而今天,就在達武考完最後一門課業,終於可以喘口氣來酒吧放鬆一下時,就恰巧碰上了約書亞和卡斯德爾莫,還聽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這一下達武是對約書亞更加的感興趣了,這種入微的觀察和分析能力真的是很強好不好,這讓對政治也非常關注的達武忍不住就插嘴了。
約書亞其實也早就注意到達武了,他也有見過達武,知道這是高三級的學長,當然最主要的是達武那張大叔臉實在是太雞立鶴群了。在王家軍校這個貴族扎堆的地方,氣質和顏值墊底的幾乎也就是他這個水平了。
當然,約書亞以貌取人的毛病不算太重,而且他總覺得達武這個名字很是熟悉,甚至比剛才那個布律納還要讓他的內心更為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