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入主河中之後,將開山軍和原河中鎮軍——也就是護**——進行了一次全面的打散重編,又在此基礎上招募新兵一萬八千人,最終形成六個獨立的「軍」,即開山左軍、開山右軍、摧城左軍、摧城右軍、破陣左軍、破陣右軍,每軍編制七千人,共計四萬兩千人。<-》另外,由憨娃兒任都指揮使的節度使牙兵護國近衛軍編制為三千人。因此,李曜這個河中節度使麾下的正規作戰兵力實際為五萬人。
五萬大軍絕非小數,但在鎮守整個河中五府,即蒲州、晉州、絳州、慈州、隰州五州之地的前提下,能夠用於外出征戰的兵力,仍是頗為有限。
按照當下河北的局勢而言,由於邢、洺、磁、澤、潞五州均控制在李克用手中,因此晉州與絳州便成了「內地州」,基本無需駐兵。而慈州往西則正對鄜坊節度使治下的丹州,不能不駐兵;隰州地位則更加要緊,西面仍是鄜坊,西北卻是夏綏節度使治下重鎮綏州,必然要駐紮軍隊。
此時的夏綏方面,原定難節度使李思恭(拓跋思恭)死後,其弟李思諫於去年正式獲得朝廷任命,繼任節度使之位。鄜坊方面,保大節度使是李思孝,此人也是拓跋思恭的弟弟,不過在前不久三藩之亂平定後,李思孝已經上表請求致仕,並推薦其弟李思敬接任。李曄命其以太師致仕,任命李思敬為節度留後。當然,按此時的慣例而言,過不得多久,保大節度使就該是李思敬了。
鑑於這些情況,李曜對西、北方向的防衛並不是很緊張,特別是隰州以北還有河東的石州與其形成犄角之勢,原本應當屯駐重兵的一州,李曜也未曾真箇放上一兩萬人馬在此。
因此,最後確定下來守衛兩地的是摧城左軍和摧城右軍。其中摧城左軍駐守慈州,摧城右軍駐守隰州。不過由於目前全軍尚在整編之中,實際上慈州和隰州還由河東兵鎮守,也就是李克用派出的部隊鎮守。按照李曜之前跟李克用匯報的情況,等河中方面整訓完畢,再去換防。
史建瑭目前沒有直接帶兵,而是被李曜辟舉為河中馬步軍都虞候,負責全軍綱紀,同時被授命主持這次全軍整編,因此李曜開口便向他發問。
史建瑭泰然出列,抱拳道:「回節帥,各軍整編事宜已於五日前完成。」
李曜又問:「戰力如何?」
史建瑭搖頭答道:「各軍兵士新老混雜、胡漢混雜,作戰能力良莠不齊,若以類比而言,某以為不足此前開山軍三成。」
李曜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許久不曾開口。李襲吉見諸將面面相窺,便出言問道:「節帥,莫非近期有甚用兵之處?」
李曜環顧眾人一眼,緩緩開口道:「今日這白虎節堂之中,俱是我河中之中流砥柱,有些話,某便放開說了。」
眾人聞言,無論是久隨李曜,還是新入門下,均是精神一振,抖擻肅立。
李曜這才道:「方才天使宣諭陛下制敕,其中任命某為河東四面總攬後勤諸事調度大行台尚書左僕射之事,算是題中應有之義,暫且不去說它。另有一事,便是陛下予某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拜某為使相,這無功受祿……爾等有何見解?」
眾人微微一怔,心頭皆暗暗詫異。這年頭不比肅宗之前,自打安史之亂以後,藩鎮日漸勢大,尤其是憲宗朝之後,藩鎮幾乎已經無可壓制,這時候只要實力略強的節帥,無論有功無功,得拜使相都是尋常之事。更何況河中護**鎮守中都,坐控兩池,節帥手握雄兵五萬,還有河東為靠,如此實力,得佩相印又算什麼稀奇?
李曜見眾將如此神色,不禁微微蹙眉,再看李襲吉,卻見他端坐不動,垂下眼帘,眼觀鼻鼻觀心,似乎根本未曾聽見。
這時,郭崇韜忽然道:「節帥既然擔心無功受祿,必是料定這相印來之有因。」
李曜抬起頭,見他已然出列,便問道:「何因?」
郭崇韜道:「方才節帥先問我軍整編事宜,然後才問得拜使相之事,豈非已經告之我等,乃是關中有變?」
李曜微微露出笑容,卻仍然追問:「有何變故?」
郭崇韜聞言,略微思索,斷然道:「必是陛下有求於節帥……而且,恐怕還希望節帥能夠出兵相助。」
李曜哈哈一笑:「好,說得好,安時果然多智。」他贊了一句,又問眾人:「安時已然給了這許多提示,如此你等以為,陛下為何求我出兵?」
誰知這次說話之人大出李曜意料之外,竟是憨娃兒。只見他大大咧咧地道:「這還能有什麼別的麼?指定是皇帝陛下又打了敗仗,想來想去,仍是無兵可用,只好來找俺們河……中。其實這也不怪他,誰叫他每次一來找俺們,俺們就巴巴地敢過去幫忙,不僅從來沒說半個不字,連軍糧都是自掏腰包?這要換了是俺,俺也這麼幹啊!」
這話一出口,諸將忍俊不禁,一齊大笑。李曜也有些哭笑不得,但他這話其實也沒錯,只好瞪他一眼。
憨娃兒見大夥全笑了,郎君又瞪他一眼,還當自己又說錯了話,頓時就像個霜打的茄子一樣垂頭喪氣,嘟嚷道:「節帥叫你們說,你們偏不說,偏等俺來出醜,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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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了,笑得更欢,李曜也忍不住笑起来,摇头道:“你这夯货……其实你这番话,话糙理不糙,陛下那边,确实是吃了败仗,担心长安不保,找我来搬救兵了。”
诸将一听,俱是一惊,憨娃儿也诧异了:“还真是又吃败仗了?”
李曜点头道:“不错,李茂贞认为陛下新募安圣、保宁等军,是为讨伐他而去,因而带兵逼近长安,陛下遂派覃王领兵相抗,结果在三桥战败,诸军溃散。如今李茂贞屯兵休整,即将进犯长安。陛下无法可想,欲幸北都,求我河东庇护,然则李茂贞贼军逼近,神策军又阳奉阴违,只得来请我出兵相迎,以为护卫。”
李承嗣皱眉道:“这时机却是碰得巧了,若是整训之前,哪怕只有开山军一军西奉圣驾,料那李茂贞也不敢抵近相逼,偏巧我河中此番乃是全员打散重编,如今七军之中,唯有朱押衙的近卫军编制还算齐整,其余六军皆是混编,良莠不齐,根本难经战阵……如此却又怎生是好?”
史建瑭作为这次整编的直接负责人,虽然之前已经汇报过一次,说如今这六军全无磨合,根本不堪一战,此时仍不得不再次强调:“节帅,如今这六军,实不足以上阵杀敌,还请节帅慎重。”
李曜沉默数息,问诸将:“你等身为指挥,又如何说?”
诸将闻言,尽道不可。
李曜皱起眉头,扶额思索片刻,道:“各军情形,某已尽知。然则你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面色淡然,道:“我军新编虽是事实,然则李茂贞未必知晓,若我出兵三万,诈称五万,以迎天子,李茂贞定以为我所领仍是河东精锐,未必敢与我战。再者,神策虽日渐败落,仍有三四万人马,我若出兵西进,号称五万大军,加上神策二军,李茂贞兵力至多与我相若。前次我受命拔城梨园,所用不过两万兵,便一举荡平邠宁,勤王功成。而此番护国、神策共计,看似有八九万大军,李茂贞如何敢战?因此我军虽未练成,却也不惧再往关中走上一遭。”
李嗣恩道:“别说李茂贞不敢一战,便是他真吃了雄心豹子胆要与我军一战,我护国军又有何惧?某还记得节帅当初曾说过,光靠训练,永远练不出最强的军队,只有实战,才是对军人最好的锻炼!某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整编之事,但对我开山右军的训练,也未曾放松,如今这开山右军虽然较之当初的开山军大有不如,但若说面对李茂贞的凤翔兵,却也无惧一战!说起来,某还真想来他一场实战,给那些新兵蛋子长长见识!”
别看李嗣恩年纪比李曜还小一岁,其在军中却呆了足足六七年,说起这话来底气十足。
他这一说,其余诸将也都不甘示弱,纷纷表示,如果拿现在自己麾下的新军去战朱温,或许颇有麻烦,但若说是去关中会一会李茂贞,那却是问题不大。唯有前河中牙将,现摧城左军都指挥使张训有些迟疑,道:“诸位同袍皆是河东悍将,看不上关中诸蕃也不足为奇,只是有一遭:前次节帅随晋王平定关中三藩之乱,说是三藩,其实只与同华、邠宁二镇交了手,并未与李茂贞的凤翔兵过招,如此便将凤翔兵看得如同华、邠宁二军一般无二,是否过于草率?某意李茂贞之凤翔军虽不及沙陀精锐,却也当略胜同华、邠宁二镇才是。”
张训这话虽然听来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但李曜知道,其实这话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李茂贞自出镇凤翔以来,这些年也算是一直在东征西讨,若是没点战斗力,如何掌控了五镇之地的?他如今可不仅仅只有一个凤翔军,天雄、武定、山南西以及新占的邠宁,这四镇可也都是他的地盘,这些地盘的周围,也都还有别家藩镇,若是没点真正的实力,光靠扯着嗓子充威风,能站得住脚么?
但张训毕竟不是老开山军的底子,这话说出来,李曜的老部下们自然不服。别说老部下,就连从李曜出使淮南之后才跟随他的史俨也不服气,轻哼一声道:“李茂贞再强,强得过朱温么?当初节帅只领三千骑兵,便可横行中原,打得朱温三十万大军只有应付的份儿。如今节帅坐拥雄镇河中,手控劲旅五万,莫说只是西进关中迎奉圣驾,便是要领兵去踏平凤翔,我史某人也毫不担忧,愿为节帅先锋!”
咄尔现在是摧城左军副都指挥使,也就是张训的副手,他自从升任这个职务之后,一直对自己成了河中旧将的部下有些不乐意,此时听了史俨这话,更觉得这个军使太没胆魄,当下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道:“这话俺信!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史军使乃我河东骁将,自然说得起这话。可怜俺这摧城左军&#;也分了两千多号开山军的老弟兄,却竟然连仗都不敢打了……”
张训闻言,脸色瞬间涨红,脖子上青筋凸出,强压着怒气道:“拔塞干将军(拔塞干是咄尔的姓),节帅召我等议事,如今尚未决断,岂不正是某等各抒己见之时?你若自认有理,只管将某说服,却不必这般指桑骂槐!”
咄尔冷笑一声,正欲反唇相讥,忽见帅位上的李曜面色一冷,&#;目之中厉光如刀一般刺来,顿时心中一寒,不敢再开口相争,只好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李曜这才收回冷厉的目光,面色恢复如常,对张训道:“训之,你方才有一言说得甚好。某召尔等白虎堂议事,只要尚未决断,要的便是各抒己见。”
他微微一顿,忽然转头,出人意料地朝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望去,问道:“张监军有何高见?”
第210章 力挽天傾(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