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沒什麼困難的,」福爾摩斯道,「老實說,我之前聽格里格森的話還以為碰上了什麼難得一見的奇案,至少也是1832年發生在艾倫島上的那種,結果去現場看了看發現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先來說說約翰紡織廠吧。」
福爾摩斯頓了頓,「還記得我們下午聊天時的內容嗎?」
「你說的是職業對手型的影響?」
「對的,我最近一直在做這方面的研究,找了倫敦城裡各行各業不少人,有泥瓦匠、漁夫、廚子、打字員等等……我每天早晨天剛亮就出門,一直在貧民區待到太陽下山,花了大把時間研究他們的手型,相互之間比較,也和同行業的其他人之間比較,成果顯著,我正打算把它整理成一片論文來著,」福爾摩斯道,「剛才在河邊,我著重檢查了那孩子的手掌,把她的手掌和我的研究結果相對照,儘管她的屍體在水裡已經泡了相當一段時間,但是毫無疑問,她是在紡織廠里工作的,所以你之前的觀察也沒有問題,因為長時間的工作讓她的身體有些虛弱,事發的時候很可能還在生著病。」
「但是整個倫敦有許多家紡織廠吧,你為什麼就能確定她是在那家什麼約翰紡織廠呢?」
「好問題,」福爾摩斯道,「我傾向於認為棄屍的地點和發現屍體的地點之間距離很近,這點也很好解釋,發現屍體的時間是在白天,雖然河上有點霧氣,但是能見度其實還可以,再加上不時有遊船或是貨船經過,如果河上有屍體,是很難漂出太遠而不被發現的。」
「等等,可你之前說她的屍體在水裡泡了相當一段時間。」
「沒錯,」福爾摩斯狡猾一笑,「不過還請我注意我的用詞,我說的是她的屍體在水裡泡了相當一段時間,而不是漂了相當一段時間。」
「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從屍體的狀態來看被害者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在昨天晚上,行兇者失手誤殺了她,之後整個人很慌亂,他把屍體扔進了河裡,應該還綁了石塊什麼的,這樣不會被人發現,人們只會以為那孩子失蹤了,這座城市裡每天都有混不下去的人來了又去,尤其對於像她這樣的底層階級,沒有太多人關心她去了哪裡,要知道警局對於失蹤和謀殺的態度可是完全不同的。」
「那為什麼她的屍體又被巡警給發現了呢。」
「這有很多種可能,也許行兇的人太緊張,沒有系牢繩子,也許恰好有什麼經過,弄斷了繩子……」福爾摩斯道,「我可不是瞎猜的,除了我說的時間上的問題外,我也的確在受害者的手腕上發現了被繩子捆綁過的痕跡,這樣一來事情就能解釋的通了,她的屍體在水裡泡了很久,但是真正脫困漂到被發現的地方其實沒多長時間。」
「約翰紡織廠是上游離這裡最近的紡織廠,也是我最先懷疑的地方,另外她的頭髮里我還找到了一些藍色的晶體,是硫酸銅遇水後形成的五水硫酸銅,而巧合的是約翰紡織廠的隔壁正好是一家化工廠,這也是我最後做出推斷最重要的依據。」福爾摩斯道。
「百聞不如一見,這樣已經將刑事偵查已經提升到了近乎精密科學的水平了吧。」張恆也發出了由衷的讚嘆。
福爾摩斯聽到誇獎雖然沒說什麼,但是臉上的表情看起來還是很受用的,頓了頓繼續道,「至於關於行兇者的推論,說穿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願聞其詳。」
「我們都知道行兇者想要占受害者的便宜,但是遭到了那個孩子的激烈反抗,她很勇敢,一直在和對方搏鬥,但是奈何雙方在力量上的差距太過明顯,所以她最終還是沒有逃脫,不過那個傢伙也沒舒服太久,就被被害者抓破了皮膚,雖然屍體在水裡泡了有很長時間,但是指甲縫裡依舊殘留有一部分的皮膚組織,這大概也是他惱羞成怒的原因,一氣之下動手掐死了她。」
「等等……你說你孩子是被掐死的?」
「沒錯。」福爾摩斯很肯定道。
「可是她的頭部不是被重擊過嗎?」張恆問道。
「就像我說的,兩人之間有過一番搏鬥,從傷口的痕跡來看我傾向於認為她的腦袋撞到了桌子,不過並不致命,真正讓她致死的還是窒息,不是在水裡窒息,而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她的脖子上有淤青,但是泡水後就很不明顯,一般人估計不容易發現,至於說他們認識也很正常,在當時那個時間,天已經黑了,如果是不認識的男女,幾乎不可能共處一室。」
「那身高呢,你說他差不多有六尺高,又是怎麼推斷出來的?」張恆問道。
「唔,這就需要一點技巧了,」福爾摩斯道,「我模擬了他們當時的……唔,位置,女方在下男方在上,之後對照脖子上的淤痕,可以確定手掌的方向和角度,進而算出行兇者的大概身高和我差不多。」
福爾摩斯侃侃而談,終於在上菜前把之前的推論全都給理清了。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剛開始咋一聽結論的時候感覺很神奇,不可思議,但是一旦知道推論過程,好像也就沒有那麼神秘了,就好像是魔術師的魔術。
「正向的推理很容易,比如看到麵包就知道是早飯,但是反之就不然了,這也是偵探需要鍛煉的能力,你如果想學的話可以先從猜職業開始,從一個人的衣袖、鞋子、食指拇指的繭皮、指甲蓋、襯衫、表情等等猜出他所從事的是什麼職業,比如你身後那一桌的先生,只靠觀察我就能知道他剛從阿富汗回來,是一位軍醫。」
張恆聞言今晚頭一次在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心想不會這麼巧吧。
福爾摩斯以為張恆是不相信,又開口道,「我們可以打個賭,看我們誰能準確說出更多和他有關的事情,放心,我之前從來沒有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