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請與之斗
宋游徑直走到灶屋,用瓜瓢舀了一盆清水,將兩條魚丟進去養著,這才擦著手走出來,對一群人問道:「諸位可知那人現在何處?」
「現在何處不知曉不過每晚天黑時,他必在附近晃蕩,到夜深時,則會到我家門口來。」
「哦?那他倒是膽大。」
「怕是來索我們陽氣來的……」
「諸位可試過對付他?」
「自然試過。什麼手段都試過了。」李姓男子苦著臉說道,「去廟裡燒過香請過玉佩,去觀里求過符籙,叫過巫婆術士,還曾報過官。」
「有用嗎?」
「有些有用,有些無用,但就算有用,也沒有大用。」
「原來如此。」宋游點點頭,若有所思,「官府如何辦的呢?」
「官府派了捕役來,要將之捉拿,結果那妖人跑得飛快,又能飛檐走壁,過了一個牆就沒有影子了,尋常捕役根本追不上他。就連棍棒鐵尺打在他身上他也不痛不癢,根本不是人。」
「聽來這位除了腹痛和這索陽膏藥,也沒有多少本事了……」
「先生可有辦法?」
「莫要急。」
宋游在院中石桌前坐下來,想了想,抬頭對他們問道:「中了邪法的都在這裡了嗎?」
「還有幾位長輩,腿腳不夠靈便,還在家中。也有一些街坊鄰里沒有跟來。還有一些街坊聽說了我們的事,忍著腹痛,沒貼這膏藥。」
「原來如此。」
宋游又想了想才說:「俗話說得好,解鈴還須繫鈴人,何況這邪法與諸位眼睛連在了一起,事關視力,萬萬不可輕易妄動。」
「我等該如何呢?」
「在下有辦法使那妖邪無法以這膏藥法術暗害諸位,可使諸位寬心。但要徹底解除,還得將之抓住,向其討要解法。」宋遊說著,坐在石凳上仰頭一一看向他們,「卻不知諸位可有膽量,與這妖邪一斗?」
「啊?」
眾人聞言,皆是大驚,面面相覷。
「這……」
「這個……」
「與妖斗?」
「那是妖邪,我等區區凡人,又不會法術怎能與妖邪相鬥?」
眾人都慌亂而害怕。
「諸公此言差矣。妖邪未必比人強,惡鬼也怕膽大人,有時妖邪惡鬼勝了人,只是取了巧,以己之長擊人之短,而人不敢還擊罷了。」宋游笑眯眯的看向眾人,「既然面對捕役,那妖邪只敢逃跑,便說明它也不過如此,諸位若是提起勇氣來,召集青壯,請來膽大的江湖武人,想些辦法堵在它的必經之路上,未必不能將之拿下。」
「這……萬一……」
「就怕那妖邪藉助諸君頭頂的膏藥,暗害諸位,可只消將之斷絕阻隔,又有何懼呢?」
「先生就不能親自出手嗎?」
「在下晚上還得做飯呢。」宋游笑了兩聲,「這天下畢竟是人的天下,人之所以奪得天下,靠的也不全是天上的神仙和地上的修道之人。諸位並不比衙門捕役差,就算失了手,最多也不過被他逃了罷了。陽都真是太平久了,若在別的民風彪悍之地,這等妖邪,定是早被打死了。」
「……」
眾人再度面面相覷。
今日來找宋游的終究以年輕人居多,年輕氣盛,宋游幾句話雖然淡然,卻撩撥起了他們的心氣,眼神逐漸變得堅毅而凶厲。
「我願與之一斗!」
那李姓男子果然最有魄力,率先站出來拱手道,隨即又問:「可是那日我們親眼所見,捕役棍棒鐵尺打在它身上,都像是打在米袋上,他不僅一點傷勢都沒有,甚至都不痛不癢,如此妖孽,先生可有什麼招支給我們?」
「棍棒打不動,不代表刀劍砍不穿。」宋游微微一笑,目光依然掃過眾人,這才又說,「在下還可借諸位一樣物件,好除掉妖邪。」
「什麼物件?」
眾人聞言皆看向宋游。
只見道人隨意伸手一招——
「嗚嗚嗚……」
頓時一陣破風聲傳來。
聽起來像是棍棒舞動、分開空氣的聲音。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從裡屋飛出一根棍棒,在空中旋轉,迅速飛到院中。
「啪……」
棍棒穩穩落入道人手中。
眾人立馬睜圓了眼睛。
方才只聽道人那一番話,便知大概是真高人,如今見這隨意一手,便知跑不離了!
此前無論是去宮觀寺廟求神拜佛、請見高人也好,或是去找巫婆術士、民間先生也罷,有些搞一些花里胡哨、玄之又玄的過場,有些倒也玩一些搖符點火燒紙飛天的把戲,還有些只是說些唬人的話,又哪裡有哪一樣有這一伸手就從屋中招來棍棒的本領來得樸實真切?
低頭一見,才知不是棍棒,乃是竹杖。
只見這根竹杖大半人高,竹節整整齊齊,全身光滑晶瑩、青翠如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此乃在下行走天下所用的竹杖,可以擊打妖鬼邪祟,諸位拿去,交於驍勇且武藝高強之人手中,見那妖邪,以杖擊之,定一擊而倒。若是諸位無法拿下那妖邪,以杖護身,也可保全無憂。」
「先生可敢打包票?」
有人不確定、謹慎的問道。
「哈哈……」
卻只聽道人大笑兩聲,勸解他們放心,將竹杖遞了過來。
李姓男子連忙恭敬接過。
此時最多心中還有些忐忑,可對於道人的話,卻已經沒有多少懷疑了。眾人再次面面相覷,只覺心中越發氣惱。
「我倒認識幾個江湖好漢!」
「我也認識一位!」
「得把他打死!」
「……」
眾人咬牙切齒,討論不已。
卻只見道人又站了起來,去灶屋裡舀了一盆水,伸手一點,便灑出靈光,這與那些燒符化水、念經跳神的是截然不同的風格。
「這一瓢水,諸位拿去飲用。每人只飲一口,多喝有害。喝不完的便拿回去分給家人與街坊。貼了膏藥的,便可阻斷邪法,沒貼膏藥的,也可免於腹痛。」宋游將之遞給李姓男子,「交給足下了。」
「……」
李姓男子連忙小心接過,一種被重視肯定的感覺油然而生:「先生放心,交給我吧!」
「靜候佳音。」
「我等告辭!」
李姓男子小心端水,先自己喝了口,只覺格外清甜,此外沒有別的味道,又交於其他幾人喝,等降低了水位,不容易灑了,才端著離開。
卻也仍舊是小心翼翼,挪著步子。
「……」
宋游搖了搖頭,收回目光,一抬頭看向房頂上的燕子:
「麻煩幫忙去看看。」
「撲撲撲……」
燕子頓時扇動翅膀,飛了過去。
「嗯……」
宋游這才慢悠悠走到灶屋,從水盆中取出兩條魚兒,又拿出菜刀,隨手兩刀將之拍暈,刮淨鱗片,開腸剖肚。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吱呀~」
自家頂樑柱提著空桶回來了。
「唔……」
貓兒吸了吸鼻子,左右看了看,提著桶徑直走向了灶屋,站在門口,看向裡頭還在收拾魚兒的道人,疑惑問道:
「道士你怎麼還沒有把飯做好?是不是又睡了一覺?」
「耽擱了一會兒。」
「院子裡怎麼有別的人的氣味?」
「剛剛有人來找,耽擱了。」宋游手上動作不停,轉頭看向自家童兒,「三花娘娘的魚這麼快就賣完了啊?」
「那幾家賣飯的店子看三花娘娘是個小人,釣的魚又好,喜歡買三花娘娘的魚。」
「定是三花娘娘釣的魚比較好吃。」
「都是一樣的!」
小女童不禁擔憂的看他一眼,好像覺得自家道士是越來越傻了。
「那就是三花娘娘更可愛了。」
「唔……」
「既然三花娘娘回來了,便請替我去院子裡摘一把酸茄,幾顆辣椒,再掐一把蔥吧。」
「好的!」
女童跨進灶屋,放下桶就往外走。
宋游則耐心將烏魚片成片,爭取每一片都是一樣的薄厚大小,再上個漿,魚骨則剁成小段。
等到火燒起來,便用豬油將酸茄炒爛,只需加姜去腥,再添魚骨進去慢慢熬煮,便是一鍋濃郁味美又色澤金紅的酸湯了。調個味道,隨即才將烏魚片一片片小心扔進去,只需滾一圈,變成雪白,略灑蔥花,便是一鍋酸鮮開胃的酸湯烏魚片了。
三花娘娘的小鯽魚只有二指那麼寬,宋游卻也不敢糊弄。
須得將之刮鱗剖肚,加蔥姜煮熟,然後鋪上小蔥及別的調味料,再用鐵勺盛一勺熱油遞給燒火的三花娘娘,請她將之伸進灶里燒熱。
「嗤啦……」
熱油潑麵,一陣白煙。
香氣頓時激發而出。
便是一個小版的蔥蔥鯽魚了。
小女童手上拿著燒火棍,卻是站在了灶眼前,仰著腦袋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的動作。
「民以食為天,飲食便是生活,往前無頭,往後無尾,此道無止境也。」
「貓也是!」
「熄火……」
「呼!」
女童對著灶里吹一口氣,不管方才灶中火焰燃得多旺,說熄就熄,真是一點火星也不剩下。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各自端一盤菜,走到院子中去。天早已經黑了道人去盛了中午剩的冷飯,道童則去拿了燈盞來點亮。
黑漆漆的環境讓三花娘娘擔憂道士看不到菜,即使有燈盞照明,也總歸不如白天好,一時心中不免嘀咕,這道士做飯是越來越懶了。卻不知今日又是被什麼事情給耽擱了,不是發呆,就是睡覺,不然就是別的花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