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彤彤的湯汁、肥都都的肉,金燦燦的丸子還有白花花的米飯,這對學生來說跟過年一樣。
即使學校管飯也很少有這樣的好飯,他們吃的那叫一個心滿意足。
王憶過來監督王狀元寫作業。
等王狀元寫完了兩頁他才允許少年去打飯。
但他不是最後一個打飯的人,還有個小姑娘在最後才來。
王憶定睛一看,是回學的大女兒大鳳兒。
大鳳兒來念一年級了,估計是因為全校只有她一個外隊人的緣故,開學第一天她還不合群,等別人吃完飯了她才端著個海碗來打飯。
她打到飯後手一歪,上面的肉和丸子掉在了地上,見此她趕緊從兜里掏出個塑膠袋裝起來。
王憶說:「讓漏老師給你沖一衝再吃。」
大鳳兒看到他後嚇得一哆嗦,怯生生的說:「不要緊,校長,我回家讓我爺爺給沖沖就行。」
她端起飯碗趕緊跑了。
王憶搖搖頭,問王狀元:「我吃人嗎?」
王狀元說道:「不呀,王老師你最好了,真的,和藹可親、英俊瀟灑、文武雙全、仗義疏財、眼觀四路耳聽八方、臨危不懼、不屈不撓……」
「停停停,這都是些什麼東西?」王憶笑罵著給他後腦勺來了一巴掌。
再不喊停這小子要把他知道的所有能用來誇獎人的成語都說出來了。
王狀元嘿嘿笑著去打飯。
王憶叮囑他:「老老實實吃飯,老老實實回去睡覺,再給我瞎鬧我讓你明天留堂到一點鐘,到時候好飯好菜都沒人吃完了,讓你沒得吃!」
「絕對不瞎鬧。」王狀元趕緊下保證。
吃過午飯之後,學生們紛紛回家去午休。
九月份依然有午休時間,到了十月一才會正式取消午休。
王憶抓住這個時間段把獎狀拿出來。
這東西在82年是很罕見的,只有各所學校去教育單位才能獲得分發。
縣裡的教育單位自己也無法印製,還得從省里去獲取,因此比較珍貴,每個學校分發數量有限,小學一般一個班級只有三張,第一、二、三名各一張。
初中開始學校會多一些,比如優秀共青團員、優秀少先隊幹部之類的也會有一張獎狀。
但到了22年這東西就不值錢了,最直接的體現是幼兒園,幼兒園裡每個小朋友都能得到至少一張的獎狀……
王憶這邊直接批發了一堆。
然後他中午頭把教師們召集到大隊委辦公室,準備對照著成績單開始添獎狀。
學生們表現都挺好的,所以平均下來也得一人一張。
按照成績給每個班裡前十名發一張,另外還有『最佳進步獎』、『最佳服務獎』、『教師小幫手』等等的名號。
這方面要群策群力讓老師們一起想。
他端著一摞的獎狀進辦公室,徐橫跟他開玩笑:「王老師,咱索性把這辦公室給占了算了,當咱們教師辦公室用——我草!」
「教師要有教師風範,徐老師,你不能隨意爆粗口了,不能把軍中那一套作風——嘿!」祝真學正要苦口婆心的勸說徐橫改變作風,結果話說半截一進辦公室也驚呼一聲。
他們都看到了王向紅辦公桌上的四喇叭錄音機。
錄音機在這年頭不罕見,可四喇叭錄音機在這年頭確實還很少,現在縣城和鄉鎮裡的錄音機多是一個大喇叭的,就跟個獨目巨人一樣。
城市裡整體流行的錄音機還是雙喇叭錄音機。
得再過兩年,隨著國內無線電工廠把錄音機的技術給吃透、把生產線給架起來,然後這種四喇叭錄音機才會普及開來。
到時候戴著蛤蟆鏡、穿著喇叭褲、踩著黑皮鞋、扛著錄音機的時髦小青年將橫掃城市的大街小巷。
那時候錄音機將成為炸街神器。
有意思的是,現在炸街的是男青年,他們跳迪斯科。
等到四十年之後,就是這個時代的女青年們變老了,然後拎著新的播放器出去炸街,她們跳廣場舞。
徐橫、孫征南、秋渭水看到錄音機都高興的跑過去圍了起來。
楊文蓉也很好奇,但她不好意思過去湊熱鬧,便抻著脖子看。
秋渭水很喜歡錄音機,因為錄音機可以反覆播放一首歌,是學習歌曲的好工具。
文工團自然不缺錄音機,她家裡缺。
葉長安曾經想送她一台錄音機來著,被她拒絕了,她怕被人說自己家裡脫離群眾、搞特殊化。
錄音機功能大差不差,秋渭水看了眼王憶,王憶點頭說:「你們隨便搗鼓。」
聽到這話秋渭水立馬就拿出磁帶來看了看,笑道:「都是革命歌曲呀,咱們一邊聽歌一邊開會?」
楊文蓉情不自禁的點頭表示贊同。
王憶對她說:「小楊老師,明年開始高考要正式考英語了,然後我教你和大國學英語。」
「學英語沒有什麼獨特竅門,就是要多讀多寫,所以我後面給你找人從城裡大學買幾盤英語磁帶和教科書,你晚上可以把錄音機帶回去聽英語磁帶,跟著朗讀英語單詞和句子。」
楊文蓉聽到後下意識的問:「啊?這可以嗎?這是不是搞特殊化?」
王憶笑道:「搞什麼特殊化?再說你明年要參加高考,就屬於咱隊裡的特殊人才。」
楊文蓉歡呼雀躍又有些不好意思,問道:「這能行嗎?這台錄音機是隊集體的吧?」
「不是,是咱學校的。」王憶說道,「所以我作為校長有安排使用的資格。」
徐橫搓著胳膊嘿嘿笑:「校長,那個我也想學外語。」
王憶說道:「你那是想學外語?你那熊心思我都不屑點破你!」
「這樣,你沒有課的時候要聽歌曲可以聽,晚上你得放電影,讓小楊老師學英語。」
他又說:「今天下午頒獎大會結束後,我就要領著學生正式做收音機了,到時候給你們一人配一台收音機,用收音機聽音樂一樣,再說還能聽新聞廣播呢。」
聽到這話祝真學挺吃驚的:「你要領著學生做收音機?校長,你、你這也能做?」
楊文蓉這邊毫無表示。
她已經被震麻了。
王憶說道:「不是白手起家、空手搓出一台收音機來,是我托人買好了收音機的配件,也托老高叔做好了收音機的外殼,咱們把收音機配件給組裝起來就行了,不難。」
本來是挺難的,有一些電子配件還需要電焊。
天涯島這邊沒人會電焊,於是王憶索性改了。
改成讓邱大年收了一些舊式大形態收音機,然後拆開把主板、喇叭、電源開關、頻率控制板、聲音控制鍵、電線等零部件拆開。
這樣大多數工作只要接電線和組裝就行了,只有很少的工作需要用電焊。
王憶買了一個小型的電焊筆,跟個螺絲刀一樣,他給學生們最後焊接一下關鍵部件即可。
這事下午就能見分曉,所以王憶沒有多說,他讓秋渭水放歌,自己把獎狀拿出來放在桌子上示意眾人上來給自己班裡學生填寫獎狀。
楊文蓉這次不震驚了。
神經已經麻了。
她拿起觸手滑熘的獎狀問道:「王老師,這東西一人一張?」
王憶說道:「對,一人一張,不值錢的東西,一張只要一毛五。」
祝真學苦笑道:「你這是在印刷廠認識人啊?」
王憶說道:「我不認識,是我有朋友認識,我托人買了一批,縣裡給的太少了,一個班才給三張,這夠幹什麼的?」
祝真學說道:「三張夠用了,獎狀的作用是什麼?它是學生時代的獎勵證明書,用來表示對個別學生獲得優異成績的一種認可和表揚。」
「這樣能讓成績不好的學生有一個方向和目標,有榜樣並向榜樣看齊,起到一個帶動性的作用。」
他看看桌子上一摞獎狀然後搖頭:「你這樣一人一張獎狀,獎狀就失去意義了。」
王憶也搖頭:「哎,此話鄙人不敢苟同。」
「祝老師你說的對,獎狀是一項對學生評價和激勵的手段,是表示對個別學生的認可和表揚。」
「但是在一個學校里,難道只有考了前三名的同學才值得被認可、被表揚?那些有進步的同學呢?那些不是很聰明但學習很努力的同學呢?」
「還有,你說的很對,給學生一張獎狀,是讓其他學生把他當榜樣,這沒錯。」
「但是在一個學校里,難道只有成績優秀的同學才能成為榜樣?見義勇為的學生、熱愛勞動的學生、團結同學的學生等等,有許多學生擁有學習之外的出色特質,他們不該成為榜樣、不該讓其他學生學習嗎?」
秋渭水趕緊說:「王老師說的對,我上學時候腦子就不跟趟,學習不太好,可是——還是讓王老師來說吧。」
她想了想,沒可是下去。
王憶說道:「我贊同祝老師的意見,學生以學習為天職,學生如果學習的好那應該成為榜樣、應該受到獎勵。」
「這個邏輯沒問題,但這邏輯不能逆過來,不能說學習好的學生就應該成為榜樣、理所當然受到獎勵。」
「應該是好學生成為榜樣、好學生要受到獎勵,而好學生不能用成績當唯一的衡量標準,只能說學習成績是很重要的一個標準。」
「放到學生個體來說,每個人只要好好學習、只要努力做一個好學生,他們都該是榜樣。」
「學習不好的學生以學習好的學生的成績為榜樣,不愛勞動的學生也應該以熱愛勞動的學生為榜樣。」
「兩千年前的大教育家孔夫子說了,有教無類、因材施教,我們也要充分挖掘學生個體身上的閃光點,去肯定他們、去鼓勵他們,幫助他們樹立自信心。」
說到這裡,王憶陷入回憶中:「我就特別感謝我中學時代的一位班主任,當時我父母都沒了,非常孤僻不合群,他就經常表揚我、肯定我——我很感謝他!」
楊文蓉贊成了他的說法,說道:「難怪王老師能用一個學期的時間讓學生們脫胎換骨,原來您擁有先進的教學理念,我要向您學習!」
祝真學說道:「王老師的這些話很有道理,我們作為人民教師,應該幫助學生發揮身上的閃光點,讓他們去成為社會的有用之才。」
孫征南說道:「我在部隊的時候,首長說過一句話,部隊培養戰士並非是要把每一位戰士都培養的能立功、能當英雄,只要能讓每一位戰士為保衛人民、保衛祖國做出貢獻,那部隊的培養工作就是成功的。」
徐橫說道:「班副的意思是,最後不是每一位學生都能考上大學,但如果他們都能對社會有用處,那我們的教育工作就是成功的。」
孫征南點點頭。
所有老師都說出感想了。
最後輪到秋渭水。
小秋老師澹定的露出個燦爛的笑容,鼓掌說:「大家說的很好,你們說出了我的心裡話!」
大家紛紛鼓掌。
王憶說道:「ok,來吧達瓦里希,咱們開始挨個學生討論一下他們身上的閃光點,要深挖細掘,去肯定他們思密達。」
他不懂教育,但他認為對於小學生來說,鼓勵教育是必須的。
當然這個『鼓勵』的度需要拿捏,不能讓學生驕傲自大,而是讓他們自信。
自信是很重要的心理或者說個性。
人這一輩子太難了,長大成人踏入社會之後遇到的困難太多,而自信是面對困難、客服困難的一大法寶。
王憶希望自己手下這幫孩子們將來無論是去當幹部了還是回到外島搖櫓繼續當漁民,都能夠積極的面對生活,去解決問題。
別像自己一樣,連22年的生活壓力都無法面對,只能逃避的跑到82年來。
忙活一個中午頭,終於將獎狀給寫好了。
王憶一邊收拾獎狀一邊說:「對了,剛才徐老師的一個提議我覺得很好。」
「這個大隊委辦公室收拾一下,咱們學校拿來當辦公室,跟支書和文書湊在一起,這樣共同工作。」
其他教師紛紛點頭。
這是個好主意。
楊文蓉擔心的問道:「支書能同意嗎?」
王憶霸氣的說:「我不是要徵求他意見,我是給他下達通知!」
他對秋渭水說:「待會咱們先禮後兵,我先去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如果他不同意,那麼就……」
「就打他?」徐橫嘿嘿笑。
王憶說道:「錯,是讓小秋老師上去跟他撒嬌,他那時候一定不好意思拒絕。」
說著話他看了看大隊委辦公室。
面積不小,四五間房子,五十個六十個的平方是有。
平日裡這辦公室主要是靠南兩扇窗戶位置放了兩張桌子,分別是王向紅和王東喜的辦公桌。
然後靠北邊是大桌子,用來開社員代表和黨員大會用的。
王憶決定把這張桌子給占用。
後面王向紅背著手熘達著來了,他還挺開心的,嘴裡哼著『東方紅太陽升』。
然後到了辦公室門口一看,好幾個教師齊刷刷的盯著自己。
這讓他老臉一紅:「咳咳,幹啥呢?你們有什麼事嗎?怎麼都在這裡啊?」
王憶說:「支書,我代表我們天涯小學的全體教職工……」
王向紅聽到這裡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腰杆。
要感謝自己了。
「向您和大隊委提出一個請求。」王憶說道,「那就是把那張桌子徵調給我們教師使用。」
王向紅眨巴眨巴眼:「啊?啊!不是,那、那張桌子是平日裡給社員代表和黨員們開會用的,你們用了的話,那……」
「那社員代表和黨員們就去教室開會。」王憶說,「支書你想想,每次給社員代表和黨員開會都是晚上,因為白天還要上工,對不對?」
「晚上教室不用,空著,你到時候讓大傢伙坐下面,你在講台上站在教課桌的後面,這樣不是一樣能給大傢伙開會嗎?」
王向紅說:「這樣不成樣子,這樣讓人感覺我有大家長作風。」
「這不好、這不好。」他說著連連搖頭。
王憶對秋渭水甩了甩頭。
秋渭水按照他剛才的囑託硬著頭皮上去開始撒嬌,然後又回來了:不行,這活我幹不了。
不在行啊!
王憶心裡搖頭,完犢子玩意兒,還得我自己上。
他摟著王向紅胳膊一陣甩:「支書、支書,我們沒辦法嘛,你行行好嘛……」
「我草!」王向紅一把推開他擼起袖子趕緊撓胳膊上的痱子,「行行行,你們要用就用吧。」
「不過我不用教室當會議室,本來外隊的就說我有大家長作風,我不能落人口實。」
「這樣咱們輪流用這辦公桌,你們總不能一天到晚的在這裡辦公吧?我們開會提前通知你們,到時候你們讓出辦公桌來就行。」
王憶覺得這也是個挺好的主意,於是雙方便這麼說好了。
這時候學生帶著家長也零零散散的開始來到學校了。
來的要麼是老人要麼是婦女,當爹的都去上工了,無法來參加第一次家長會。
婦女們到來後紛紛問他:「王老師,娃娃回家說的是真的?咱們學校五個年級的語文數學都是全公社第一?」
「不只是全公社第一,是咱們海福縣的所有公社第一!一年級二年級還有全縣第二的成績呢!王老師是不是?」
王憶笑道:「是,這都是真的,不信問支書。」
鳳丫問道:「支書,是真的嗎?你怎麼老是撓胳膊啊?」
「過敏了。」王向紅說,「這確實是真的,咱們學校考得好呀,我去公社的時候,連咱公社的領導們都知道了。」
他說著這話臉上露出笑容。
這秘密他憋了好些日子,憋的可真難受。
如今終於能說出來了,他立馬抓起菸袋桿出去繪聲繪色的講解他去公社時候的經歷:
「你們不信吧?哈哈,我當時也不信,別說咱們了,公社的領導也不信,趙主任當時看到成績單後以為我失心瘋了,當場給縣裡教育局打了個電話……」
「縣裡頭也很吃驚,莊同志說,教育局還懷疑咱們偷試卷了,這把他氣的不行,和武裝部的領導一起去把教育局領導叼了一頓!」
徐橫笑著給其他家長解釋:「統考試卷印出來後,是治安局的同志和武裝部的民兵一起看守的。」
王憶領著學生們組織會場,這次是全體師生大會和家長會,不能都站著了,要帶著板凳過去坐著聽他講話。
主席台上並排了幾張桌子,教師們要坐在這裡,獎品箱子也擺放在這裡。
學生們對獎品非常感興趣,但他們不少人估摸了一下自己的成績,最終悶悶不樂的回到了座位:
肯定跟自己沒關係!
像王狀元、王凱這樣的還在惴惴不安的撓屁股。
每次家長會後他們都得挨揍,已經揍的屁股起繭子了,以至於每次開家長會之前他們的繭子會發癢。
現場不光有天涯島的社員,還有隔壁金蘭島百姓生產隊的人。
回學家大閨女大鳳兒現在來上小學一年級了,她爺爺搖櫓接送她。
於是中午頭她跟來接她回家的爺爺說了一聲,她爺爺來給她開家長會。
老爺子看著自家孫女穿的是一件洗的發白的紅汗衫和老粗布褲子,而周圍學生都穿著漂亮且整齊劃一的短袖短褲綠軍衣,心裡有些不好受。
自卑。
不過他摸一摸懷裡的這套厚實的秋裝頓時又心滿意足起來。
王老師的學生就是享受。
開學第一天就有一件這麼好的成品衣裳發下來,這真是不敢想的,這衣裳也太好了,全隊都沒有一套這麼好的衣裳呢!
楊文蓉過來招呼他們爺孫兩人落座,結果聽見小姑娘肚子咕嚕嚕的響。
她詫異問道:「大鳳兒,你中午沒有吃飽嗎?」
小姑娘低下頭。
這個姿態她熟,她依稀看見了以前上學時候的自己。
這是一種心虛又卑怯的表現。
於是她看向回學爹,回學爹訕笑道:「娃娃吃了一半,剩下的、剩下的收拾起來晚上回去給弟弟妹妹吃一口。」
楊文蓉問道:「你讓她省下的?」
回學爹是老實人,一家都老實。
他趕緊擺手說:「不是、不是,娃省下要給我吃,我哪裡能吃這好東西?我沒吃,她又要帶回去給弟弟妹妹吃,真的,你問問她,我家裡人不撒謊。」
小姑娘點點頭,低著頭細聲細氣的說:「楊老師,我弟弟妹妹還沒有吃過紅燒肉和炸丸子,他們都不知道還有這個東西,我也不知道,我今天剛知道。」
楊文蓉知道這是實話。
因為她在來到天涯島之前都沒有吃過!
二十幾歲的大姑娘了,一次紅燒肉和炸丸子都沒有吃過!
這樣她感同身受的嘆了口氣,說:「那王老師不是讓吃飽嗎?你留下一點,那就再去打一點,好歹吃飽。」
回學爹又趕緊擺手:「那不能那不能,王老師照顧我家,讓娃過來念書,我們不能不識好歹、連吃帶拿。」
「大鳳兒就要了漏老師給的那一份,自己省下一半回去給……」
「大鳳兒你中午故意把肉和丸子給掉在地上的?」旁邊搬著凳子經過的王狀元問道。
小姑娘點點頭。
王狀元放下凳子說:「你以後別這樣了,餓肚子的滋味不好受,我受過這罪,我知道。」
「這樣,我飯量大吃的多,平日裡漏老師給我打飯也多,那我以後分你一部分,你把我給你分的帶回去給弟弟妹妹吃吧,你自己打的飯自己吃下吧。」
楊文蓉聽到這話後笑了起來,說:「王狀元同學這麼善良呀?」
王狀元得意的拍拍胸膛說:「我跟王老師一樣,講義氣!」
但這事不能這麼安排,不許學生往家裡帶飯是學校規定。
所以哪怕學生是中午吃完飯要回家睡午覺,但依然得在學校吃午飯而不能帶回家裡去吃。
楊文蓉明白這安排里的道理,於是她去主席台找王憶把事情說了說。
王憶聽後也想起了中午小姑娘掉了丸子和肉在地上,然後撿起來放進袋子裡的事。
他說道:「這孩子跟你很像,文文靜靜的但挺聰明,她應該是故意等我去大灶的時候才去打飯、故意把一部分飯菜掉地上不吃,這樣就有理由帶回家裡去了。」
考慮到小姑娘只打了一份飯沒有一邊往家裡帶飯還一邊使勁吃,這麼來看她的人品還是好的,或者說小姑娘老實。
於是他對楊文蓉說:「你跟她說一聲,以後上學前早點來、放學後晚點回家,這兩段時間抽出來讓她去大灶給幫工。」
「這叫勤工儉學,嗯,你讓漏勺給她留出點飯菜當報酬,讓她帶回家。早上和中午頭的飯還是要吃飽,不要往家裡帶了。」
楊文蓉說:「好。」
在她看來這是最好的安排了,她去跟爺孫倆說。
回學他爹高興不已,卻也不捨得拒絕,只能連連說『這怎麼好意思、謝謝老師』。
學生和家長們到齊了。
王憶對孫征南打了個響指。
孫征南先吹哨,然後舉起鐵皮喇叭喊道:「安靜、都安靜!全體都有,坐下!」
操場上齊刷刷的坐下學生和家長。
王憶接過鐵皮喇叭咳嗽兩聲,端起茶杯抿了口水,先學著以前學校秋季開學時候領導們的架勢把派頭擺足了,然後說道:
「各位教師、各位同學、各位家長,在這秋風送爽、丹桂飄香的季節里,我們又迎來了一個新的學期,同時也迎來了新同學,讓我們先以熱烈的掌聲對他們表示歡迎!」
「啪啪啪!」
「再過幾天就是教師節啦,藉此機會,我代表學校和生產隊,向辛勤耕耘的全體教職工,表示衷心的感謝。」
「啪啪啪!」x2。
「秋天從來都是屬於辛勤耕耘的人們,在剛剛過去的一學期里,在全校師生的共同努力下,我們學校取得了很多可喜的成績……」
掌聲噼里啪啦不斷。
王向紅領著王東喜在大隊委門口聽,聽的是讚不絕口:「王老師這講話有水平啊,一聽就有文化!」
王憶那邊滔滔不絕的展開演講:
「……在過去的學期里,我們教師以『不同的.asxs.看終點、相同的終點看.asxs.』的精神來教育學生,學生們上個學期學的很努力、進步很大、成績很好。」
「取得了從一年級到五年級,語文和數學平均分都是全縣各公社所有小學同年級的第一名等等的好成績!」
徐橫低下頭小聲提醒他:「校長,還有思想品德課的成績沒有提。」
王憶裝作喝水的樣子也小聲提醒他:「已經提了,『等等』。」
孫征南瞪了他一眼:「王老師給你留面子呢。」
徐橫訕笑。
其實他也沒有搞懂自己輸在哪裡。
思想品德課自己教的不是挺好嗎?除了沒像王老師最後給學生拼命刷語文題和數學題之外,其他的也沒啥不一樣啊!
王憶繼續說道:「然後今天咱們在這裡開一個家長會和成績表彰會,兩個任務。」
「第一是要求家長們再接再厲,配合我校讓學生們成績更上一步,以後都能好好念書,儘量考上中專、高中。」
「第二就是表彰同學們取得的成績,鼓勵他們在接下來的新學期、新學年,同樣要再接再厲,爭取今年過年考一個全科全縣平均分第一,到時候咱們殺豬殺雞過大年!」
「好不好?」
學生們不管男女不管大小扯著嗓子嗷嗷的叫:「好!」
操場一角的豬圈裡有一群大肥豬被吵得心煩意亂,它們哼唧幾聲爬起來轉轉圈,換個地方繼續乘涼酣睡。
豬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王憶說道:「這樣大家都明白本次會議的主題了,第一個任務已經完成了,現在開始第二個任務。」
「表彰大會!」
「那啥,過去的一學期里,我校全體師生秉持著『人人發展、人人成才』的辦學思想,在全體學生中發現了大量人才,現在就此進行表彰。」
「請以下念到名字的同學登台領取獎狀和獎品。」
「首先是勞動模範獎,有這些同學在過去一學期里熱愛勞動、吃苦耐勞,本著吃苦在前、享樂在後的精神,大大的帶動了全校的勞動積極性。」
「那個王狀元、王凱、王新米……」
正在暗地裡擦拭自己心愛的小陀螺的王狀元聽到王憶念自己名字嚇一跳。
他吃驚的看向前面問:「大米,王老師是讓咱罰站嗎?」
王新米那邊欣喜若狂了:「不是不是,是上去領獎狀、領獎品!」
一個個名字還在念出,開始有學生興高采烈、歡呼雀躍的登台,台上楊文蓉他們都拿出了自己班級所屬學生的獎狀和獎品。
王狀元驚呆了。
不是這個套路吧?
開家長會——自己不應該要罰站要被點名批評然後回家挨老爹的皮帶嗎?
怎麼來獎狀和獎品了?!
是不是有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