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炎拱手笑道:「郭老師辛苦,慊哥辛苦!」
郭德剛早已起身:「師叔,請坐!燒餅,你去吧。」
「哎!」燒餅又朝胡炎眨巴兩下眼睛,這才轉身往外走。
胡炎煩了,這傢伙就是欠收拾。
他直接道:「郭老師,燒餅讓我來給他求情呢!」
剛走兩步的燒餅,臉「涮」的一下全白了。
媽呀,有這樣幫人求情的嗎?
師爺怎麼這麼笨,這會害死我的!
電光火石之間,燒餅知道逃命最要緊,不然得死在這兒。
事實證明,胖子和速度未必就是反比的關係,又比如飛起來的豬。
眨眼間,屋裡不見了燒餅的身影。
當然,以他的「聰明」勁兒,跑是不可能真跑的,這不又躲在門外偷聽麼?
於是乎,他聽到屋裡幾個長輩,很無良的笑聲。
然後,然後,沒聲兒了!
這傢伙把他給急的,要殺要剮,倒是給句痛快話呀!
再次推門是不敢的,沒招兒,燒餅只能哼哼唧唧的,又回到小房間繼續抄寫。
唉,這個師爺腦子不行,靠不住啊。
自己還是老老實實的多抄一點,免得回頭被罵的更慘!
屋裡的胡炎,很自覺,很自然的拿起茶壺,給倆人續水。
玩笑歸玩笑,但燒餅的事情,他還真上心了。
不過不是什麼罰抄《太平歌詞》,幫他求情之類的事情。
是燒餅的手藝,現在正好到了可上可下的關鍵點。
緩一步,可能會停的很久。
推一把,也許會快上許多。
而且整個雲字科里,所有人都已經在台上摔打著,就他還半死不活的這麼吊著。
所以說,燒餅才是那個最麻煩的人。
而自己最先遇到的也是他,恰好也是他。
那就試試吧。
當然,說話要分時候。
自己現在什麼都還不是,胡炎心中有主意,也不會主動說什麼的。
郭德剛喝了一口茶,悠悠問道:「師叔,燒餅這臭小子又打擾您啦?」
「談不上打擾,小孩嘛,鬧著玩的,挺好。」胡炎笑著搖頭,這才順茬隨意的問道,「郭老師,燒餅現在還使不了大活?」
郭德剛長嘆一口氣:「唉,是啊,他的嗓子不好,基本功再不磨瓷實一點,以後想吃這碗飯很難。」
胡炎一聽便明白了:「您給燒餅定的是『活保人』的路子?」
活保人,就是演員的身體條件不好,於是儘可能把基本功夯實,以後再配上優秀的本子,到時上台使活,不說贏得滿堂賀彩,至少能保個及格。
大紅大紫可能很難,但好歹能靠相聲這門手藝,掙到養家餬口的飯錢。
與之相反的情況,便屬於祖師爺賞飯的「人保活」。
演員很有天賦,嗓音條件、舞台經驗、反應速度等各方面都很優秀,那即便再一般的本子,上台表演照樣能使出彩來。
這種演員,只要運氣別太差,必定能夠闖出一番名堂,未來大紅大紫也不難。
兩相一對比,差距一目了然。
所以也可以說,「活保人」是最無奈的選擇,說白了就是硬捧、硬抬著上台。
果然,郭德剛點點頭,沒有說話。
「郭老師,他的嗓子是怎麼回事,打小就這樣?」胡炎又隨意的問道,好似聊家常一樣。
不過,這確實是他心中的疑問。
燒餅十二三歲就開始跟著郭德剛學藝,妥妥的屬於「兒徒」。
那會兒他還是個小孩兒,連「倒倉」期都剛到,照理來說,有郭德剛這位名家調教,嗓子不至於糟糕成這樣吧?
誰料,胡炎話音剛落,郭德剛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不是生氣甩臉子,而是有幾分愧疚。
胡炎皺眉不解,但也不好再追問。
郭德剛喝完一杯茶,自己嘆息道:「唉,燒餅剛來那會兒,嗓子不算好,也但不差,不然我也不會收他。」
「那就是倒倉期沒調理好!」胡炎直接下斷。
倒倉,是戲曲門的行話。
通俗來說,就是少年時的變聲期。
對於吃開口飯的行當來說,它還另一個稱呼,叫「鬼門關」。
因為只要過渡不好,「寶嗓」變「廢嗓」,那甭混了,改行去吧。
果然,郭德剛臉色更差,卻點頭道:「是啊,他小時候性子太野,半大小子渾不吝,天王老子都得管叫他爸爸,這哪成呀?」
「叫了我一聲師父,我就得對他負責,所以我就天天逼他背貫口、繞口令,還有唱太平歌詞,既磨他的性子,也讓他把基本功練好。我自己不在家時,就讓他師娘幫著監督,從早到晚的練,練不好,打板子,不給他飯吃。」
「他的進步也很大,人懂規矩了,基本功的底也算紮實,當時我還挺滿意,覺得對孩子,對他爸媽總算有了個交待。後來我才知道,倒倉期是不能這麼幹的。但可惜,我醒攢的太晚了,這孩子的嗓子早已經給練傷了,唉。」
郭德剛越說越懊悔,臉色越來越傷心。
一直沒有說話的於慊,適時安慰道:「德剛吶,你這也是無心之過,你生在津城,打小跟著梨園行的老先生學活,人家是有經驗的老先生,悄沒聲的照顧你滑過了倒倉期,那會兒你也是頭一回有徒弟倒倉,沒人跟你提過這事,你又哪裡能想到呢?」
「可畢竟耽誤了孩子一輩子前程啊。」郭德剛懊惱的直搓臉。
看得出來,這件事確實讓他很難過。
胡炎心中解了疑惑,卻也有些唏噓。
「郭老師,其實您也不用這麼自責,我有一些建議,不知道合不合適說?」
相聲門一向重視師徒名分,更忌諱外人插手自己調教徒弟。
即便關係再好,也討人嫌,招人煩,甚至因此反目的情況都有。
郭德剛卻沒有猶豫,直接擺手道:「什麼建議,師叔,您儘管說。」
「對,爺們,說來聽聽。」於慊也湊過來。
胡炎輕聲道:「我表演時,都是用氣發音的,這您二位應該聽出來了吧?」
「嗯,這是好能耐,我都沒學到家。」
於慊反問道:「您是不是跟戲曲門那幫人學過?」
胡炎笑道:「慊哥兒好眼力,我原先認識一個唱花旦的朋友,跟她學過一些運氣的基本功,這對咱們相聲演員很有用,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讓燒餅也練一練?」
郭德剛聽完,疑惑道:「可是燒餅今年已經十九歲,倒倉期早過了,再學能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