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古今,不論官場民間,國人一向就對位置和座次很是在意,尤其是在一些正式的場合里,坐高坐低,甚至於幾個人之間的遠近都有著太多講究,因為這便是身份地位權勢的象徵,是萬萬不能有差錯的。讀爸爸 m.dubaba.cc
而今日孫途,這個論起身份來要遠低於張叔夜和宣滄永的年輕武將就這麼當仁不讓,毫不猶豫地坐在了主位上,當著他們的面。哪怕之前他確實一直都是這麼坐的,哪怕他確實立下了赫赫戰功,更是如今這杭州城十萬大軍事實上的主帥,可這一做法還是多有不妥,尤其是讓兩個新來的上司下不來台。
有那麼片刻,兩人都愣住了,竟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若是跟著坐下,自己可就變成比孫途要低一級了,這可成何體統?可要是不坐,問題就更嚴重了,因為立在下邊的地位只會更低。
但孫途就跟完全沒察覺到他們的異樣似的,依舊是一副關切的模樣,一點前方的座位笑呵呵道:「二位遠道而來必然是累了,還請先坐下說話。」
在對視了一眼後,還是張叔夜先有反應,他低低一笑,然後就真坐在了左手邊的位置處,而宣滄永在低了下頭後,也終於坐到了右手邊,只是臉色卻不那麼好看,手都有些微微顫動的意思。
孫途只作不見,居高臨下般地看著二人:「二位這是奉了朝廷旨意前來履職的?卻不知相關文書勘合可在身上嗎?不介意的話,可否讓我一觀啊?」依舊是那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完全掌握著堂內的主動權。
宣滄永終於開口:「孫鈐轄,文書勘合咱們當然帶在身上,但此事可不能只給你一人看過,還得把其他幾位將領都叫來才好吧?」他稱呼孫途的官職,就是為了點破其不過就是個四品下的鈐轄而已,與自己二人的地位還差得遠呢。
但孫途卻跟聽不懂他的話般一笑:「我看就不用這麼麻煩了,其他幾位將軍如今正在軍中處理事務,可沒工夫應酬,二位就把東西給我一觀便可。只過沒有問題,便可在我杭州住下,本官已經為二位準備下住所了,就在府衙邊上一處大宅子裡,足夠寬敞……」
「孫將軍,住宿什麼的就不勞你費心了,我們來時就有了準備。現在的當務之急,卻還是江南一地兵馬的具體情況,以及西邊梧州反軍的情況,朝廷派我二人前來也是為了能早日平亂,不知我們何時能繼續用兵啊?」張叔夜終於是有些忍耐不住了,但依然保持著風度,溫言問道。
「這個嘛,卻還不急。二位是有所不知啊,就在年前,我軍為攻杭州城可是傷亡慘重,兄弟們可是需要一段時日歇養的。何況現在梧州的反軍已被我們殺得破膽,再不敢離開當地,也無法對江南造成任何的威脅,所以為求萬全,我便有意再過些時日再出兵,如此才能確保必勝。」孫途平靜地解釋道。
他的話卻讓宣滄永的臉色更為難看:「如此說來,孫鈐轄你是不打算繼續平亂了?看來朝廷里的一些說法還真就對了,你孫途這是有養寇自重的意思了!」
這話可就有些重了,若是換個時間和人物,此時被點出用心的武將怕是即便不惶恐,也得要為自己叫起屈來。可孫途的反應卻依舊平淡:「宣監軍此言差矣,本官既然身負朝廷之命,又怎會有這樣的心思呢?我所做的一切決定,都是為了江南百姓和我大宋將士考慮,正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若是因為急功近利而倉促用兵,卻折在了烏龍嶺下,這責任可是誰都擔待不起的。另外,要是真因為一場大敗而導致反賊勢力再起,就更不是你我所願意見到的結果了。
「二位遠道而來,對我江南之事所知終歸有限,所以有此誤判也在情理之中,但本官卻是不會讓此等問題出現的。」
「孫鈐轄,你可別忘了,張學士才是朝廷所封的江南平亂主帥,而你,不過是軍中一名將領而已,什麼時候居然輪到你一個下屬發號施令,做主拿主意了啊?」宣滄永終於是忍耐不住了,把身份話題全給點破當場。
張叔夜也趕緊接著道:「孫將軍,本官也知道你這兩年來勞苦功高,為平江南之亂更是立下了汗馬功勞,但是朝廷和軍中規矩終究不能亂了。當然,你若有什麼看法,也可以說出來嘛,咱們一起商議著來,本官也不是那剛愎自用之人,自會根據實際來定策。」
孫途看了眼張叔夜,心中不禁暗自一嘆,這個張叔夜可要比宣滄永要厲害多了,他那不驕不躁,不卑不亢的表現居然生生就頂住了自己所營造出來的氣勢與壓力。而更關鍵的是,此人居然沒有因為自己的種種言行就有半點翻臉動怒的意思,這等城府才是最叫人感到頭疼的。
本來孫途就是有意用這手下馬威來壓制這二人的,倘若憑著氣勢將之壓服自然最好不過。若不然,真要與他們起了衝突倒也不怕,甚至他都有了將他們軟禁起來的意思。反正現在杭州皆由自己做主,別說只來一千人,就是來一萬人,都能輕鬆控制住。
這張叔夜不愧是能在青史留下名頭,而且能穩穩升到如此高位之人,別的且不說,光這份氣度就非常人能比。
到了這時候,孫途能做的,就只有一個拖字了,終究是不能由他翻臉啊:「張學士說的是,不過茲事體大,現在還不是討論的時候。二位還是先在住下來,等過兩日,其他幾位將軍都有了空後,我們再慢慢商議也不遲。」
聽著這敷衍的說法,宣滄永的臉色又是一沉,剛想再說什麼,卻被張叔夜搶了先:「孫將軍說的也有些道理,那我二人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就此,這次上下級之間的初次見面就告一段落,雙方之間的氣氛有些僵硬,也有些詭異。而當此處軍卒奉命送他們去往住處時,情況又更顯壓抑,因為無論是那些軍卒,還是路上的百姓,看他們的神色都帶著難以掩飾的敵意,這讓宣滄永的心情是越發惡劣了。直到進入宅院,廳堂里只剩下他們自己人,宣監軍才怒斥道:「當真是豈有此理,這孫途的膽子也太大了些!張學士,我就說京中那些傳聞不會有錯吧,這孫途分明就是有了不臣之心,這是完全把江南當作自己的地盤來經營了,根本就不想讓我等插手其中啊。此事斷不能容了他,我們必須儘快動手奪其兵權,還有,得給朝廷上表,務必要定他之罪!」
張叔夜這時也深深地皺著眉頭,直到對方發泄似地說了一堆話後,他才嘆了口氣道:「宣兄,此事怕是沒你說的這麼簡單啊。你也說了,他孫途已把江南視作自己的地盤,杭州城更是被他經營得鐵板一塊,你我現已入城,真能奪回軍權嗎?別到時候事情沒辦成,反把自己的小命給丟在了這裡。」
這話頓時讓宣滄永為之一愣:「這怎麼可能?他沒如此膽子吧,我們可是朝廷所封的三軍主帥和監軍啊……」
「難道這一路上的所見還不夠說明問題的嗎?城中軍民皆已歸心於他,我們又怎麼可能輕易得手?而且你可別忘了,朱勔是怎麼死的,他那時可也是軍中主帥,而且軍權在握,只會比你我更強。」
宣滄永終於明白過來,頓時打了個寒噤。也是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突然醒悟過來,自己的處境是有多麼的危險,那個孫途遠比想像中的更加可怕!
「那……那你說,咱們該如何是好?總不能真與之同流合污,干出欺瞞朝廷的事情來吧?」宣滄永說著話,心裡又想起了接下此令時,與高太尉見面的情形。當時高太尉可是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只要他們能把孫途兵權奪去,那就是首功一件,到時身入政事堂都不是什麼難事。
張叔夜一聲苦笑,他當然知道這位同僚的來路不純,但此時兩人乃是一體,總不能再起猜疑紛爭,便道:「所以我來時便曾勸你要先與孫途交好,莫要急著與他起什麼衝突,我們慢慢與其他將領接觸,再一點點收回兵權也是可以的。可你,終究還是太急切了些。」
「要不是孫途今日欺人太甚,我也不至於一時衝動說那番話。你看他的作派言辭,分明就是以上司主帥自居了,卻置你我於何地?」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且忍他一回吧。不過我相信,江南這裡數路軍馬集合在此,斷然是不可能所有人都一條心的。只要咱們能找到一處破綻,就足以翻過這個身來。」張叔夜笑了下道:「不過在此期間,還望你能暫且忍耐,哪怕他孫途真有什麼過分之舉,也先不要與之計較,一切當以大局為重。」
聽著張叔夜語重心長的勸說,宣滄永雖心中不快,也只能應了下來:「那就且讓他再得意幾日,大不了這段時日我全聽你的就是。」
這裡再提一嘴,昨天晚上那一更因為路人腦抽手抖導致連發了兩遍,不過中午時已經替換成新章節了。。。。還請各位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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