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花園中微有落葉,樹下浮土裡藏匿的蛐蛐以及不知名的蟲兒還在鳴叫。
瑞福堂前的葡萄架下,一對檀香木根整雕而成的椅子上坐著兩個人,中間是一張檀木桌,桌子上擺著一盤棋。
二人旁邊各豎著一架黑漆描金燈台,明黃的光照亮兩個人的臉。蘭清宗年紀大,卻是精神矍鑠,低垂著眼看棋盤,正抬手捏了一顆白玉子。
對面坐著的人穿了一身玄色斗篷,帽子遮住了他的臉,光影投射在他身上,只照亮了他的鼻尖和嘴唇。
「殿下輸了。」蘭清宗落下白玉子後淡笑。
「與蘭老大人下棋本王就沒想過能贏,只不知我的兄弟誰贏了老大人?」
「無。」蘭清宗端起放在旁邊的茶盞,笑道:「我們蘭家只是臣子,臣子的職責忠君愛國。」
對面的人大笑,站起身道:「本王懂了。待將來本王亦不會虧待老大人的,只是老大人請理解一下本王的難處,畢竟老大人選擇明哲保身,可還有別人願意掙個從龍之功呢,到時候,即便你們蘭家兒郎再有才能,本王也是要先緊著別人的。」
「這是自然。微臣年紀也大了,待到那時還請殿下允許老臣告老,過些含飴弄孫的悠閒日子。」
「自然。畢竟你們蘭家很會做學問。」說罷,那人帶著一個持劍的侍衛沒入黑夜中。
蘭清宗微勾了唇角,悠然的把黑白玉石棋子分開放到了兩個紅漆鏤雕人物紋棋盒裡。
老太太從屋裡頭走了出來,坐到了蘭清宗對面,「這幾日咱們家可是真熱鬧。」
「你娘家怕是更熱鬧。」蘭清宗笑著問,「舊日我忙於公務也沒有空閒陪你,今兒晚上我陪你下棋如何?」
老太太笑望著自己的老伴,「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皇宮,儲秀宮漆黑一片,整宮是已經陷入沉睡的模樣。
然而在漆黑的殿內,正中鳳椅上坐著一個人。
這人頭上閃著點點金光。
忽的,有人拿著火摺子慢慢靠近了,純皇貴妃驀然睜開眼,「誰?」
「母妃,是我。」
火摺子的光照見純皇貴妃臉上的驚慌稍縱即逝,「旦兒。」
純皇貴妃一把抓住十六皇子的手,「你們真的都準備好了嗎?」
十六皇子安撫的拍拍純皇貴妃的手背,「母妃放心,都準備妥當了。傳位詔書已經在手,只要今晚上父皇一死,我即刻登基,那些巴望著父皇早死的文武必然都會倒過來。」
「你的那些皇兄們不會答應的。」
「母妃我們這是先下手為強。父皇常年吃丹修道,年紀又這樣大了,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就死了,咱們先下手,我做了皇帝,總比到時候措手不及被皇兄們帶兵殺死在宮裡強。咱們趕在下個月父皇千秋前下手,這是以防萬一我的那些皇兄們以進京賀壽為名逼宮。一旦我做了皇帝,京軍入我手裡,至少還有和他們對抗的本錢。母妃,你別怕,我秘密調派了一隊侍衛護在儲秀宮周圍,您只要睡一覺,明兒早上您就是太后了。」
純皇貴妃也不蠢,她只是事到臨頭心中恐慌。
她緊緊抓著十六皇子的手,就像抓到了後半輩子的倚靠,「母妃聽你的。」
「母妃,我得走了。」十六皇子道。
「你、你……」
十六皇子明白純皇貴妃的心事於是就保證道:「母妃放心,舒菀菀我會盡力保住。」
「好,唉。」
坤寧宮中,已經連續好幾日徹夜點燈了。
天授帝仿佛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了,從信任的老道士那裡得知了一個雙修的法子,就吃了藥物在床榻上和舒菀菀雙修。
舒菀菀麻木的臉上,一雙大眼空洞的瞪著床帳頂上的金龍,耳邊迴蕩著老皇帝越來越虛弱的喘息聲。
不一會兒,身上的老皇帝趴在她的胸口上徹底安靜了下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舒菀菀抬起青紫交加的手臂一摸,頃刻悽厲又恐懼的尖叫聲響徹坤寧宮。
外頭守著的魏忠祥似有所感,輕手輕腳的推門而入,走到床邊,就見舒菀菀光著身子縮在龍床角落裡面無人色的叫,而皇帝被掀翻在地上,已經僵冷了。
魏忠祥弓如駝背的腰杆慢慢、慢慢的挺直,他冷著臉看向舒菀菀,「閉嘴!」
舒菀菀卻已神魂具失,眼睛空洞,只會尖叫了。魏忠祥一看,上前去一手刀就給劈暈了。
「乾爹?」伍大千推開門縫詢問了一聲。
魏忠祥挺直腰背走出門外,一甩拂塵,面有喜色,聲音悲戚,「皇上駕崩了!」
伍大千一喜,立即接聲,聲音比魏忠祥的還大,「皇上駕崩了」
遂即,一聲接著一聲,皇上駕崩的消息就這樣傳遞了出去。
早已等在宮中的十六皇子楚淳懿一黨聞訊立即往坤寧宮趕來,並即命太監去傳文武百官進宮,一為商議天授帝的喪葬事宜,二則是將十六皇子拱上帝位,當夜登基!
楚淳懿卻不知,上輩子他們的計謀成功了,這輩子蘭氏拒絕支持十六皇子,白蓮教主還未曾得知宮中的純皇貴妃就是三十多年前的白蓮聖女,這輩子註定了要失敗。
打開宮門的那一瞬,等候在正陽門外的肅王軍將守衛斬殺就沖了進去,與此同時埋伏在紫禁城北牆安定、德勝二門的蜀王東牆朝陽、東直二門的寧王西牆阜成、西直二門的惠王也先後發起了進攻。
四王入宮,先是和十六皇子的人展開了拼殺,接著四王混戰,五方血拼,打到最後竟是敵我都不分了。
住在紫禁城附近的權貴們戰戰兢兢熬了大半夜,雞叫之後,天將亮未亮,最黑暗的時刻,楚天苟帶著太子舊部衝殺了進去。
在血紅的朝陽漸漸從天際升起的時候,楚天苟這頭凶獸徹底讓四王並楚淳懿知道了一件事,在打架殺人這件事上,他興奮他激動,殺起來就如殺神降世,只他一人,論起錘子砸開城門就無人敢擋。
山東青州知府衙門。
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夜,蘭香馥也一夜沒有合眼,不知為何她心中就是恐慌,眼皮子也一直在跳。
蘭亭侯的妻子海氏親捧著描金花蝶八方盒輕輕的進來了,身後還跟著蘭清芬。
「二嬸。」蘭香馥忙披衣下床。
「快別,你就在床上吧,知道你熬了一夜,我就讓人煮了一盅燕窩粥給你拿來。」
蘭清芬快走兩步把蘭香馥按在床上,取笑道:「和我們你還客氣什麼王妃娘娘。」
蘭香馥笑睨了她一眼,「回到二嬸身邊你可開心了吧,都肯打趣我了。」
藍哥抱著一個精緻的描金花蝶坐墩放在床邊,「二太太您快坐。」
青雀也抱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坐墩放在床邊,笑著讓蘭清芬也坐下。
隨後兩個丫頭都退避到了一旁伺候。
海氏坐下,把八方盒放在紫鴦搬來的檀木雕花小圓桌上,從青瓷盅里舀了半碗遞給蘭香馥,「快吃些,老實跟你說,二嬸這幾日也沒睡好。」
「正是,我也沒睡好,爹爹和二哥他們也沒睡好,一直在書房裡說話呢。」蘭清芬道。
「二嬸和二妹妹可吃了沒有?」
「我們是吃過了才來的。」海氏笑道。
蘭清芬卻道:「你要是吃不完,我替你吃半碗?」
蘭香馥笑道:「你陪著我吃吧,我一個人吃怪不好意思的。」
蘭清芬就笑著自己舀了半碗來吃。
海氏沒好氣的點了蘭清芬一下,和蘭香馥笑道:「她方才跟著我吃了這麼兩碗呢,到了你跟前竟還能吃得下,也不怕胖了。」
蘭清芬就道:「我傷了心,自然要多吃些好的補補。」
竟是一副理所當然不害臊的模樣。
蘭香馥就笑道:「二妹妹想開了就好了。」
蘭香馥吃了一口就問道:「芳姐兒可好?我這兩日心焦的慌也沒顧得上她。」
「她那裡有我呢,不必你掛心,跟著我們你就只管受用幾日,等到京師那邊傳來好消息,娘娘就擎等著進宮做皇后就罷了。」海氏笑道。
「那妮子能吃能睡能玩,好著呢。」蘭清芬道。
海氏就道:「她還小,不敢告訴她這件事。」
蘭香馥點頭,「不必告訴她。若敗……」
蘭香馥忙住了嘴,低頭吃了兩口燕窩粥就放下了。
海氏臉上雖極力帶著笑模樣,嘴上卻說不出一定能成功的話來,實際上她的一顆心懸著呢。
又說了會兒話,海氏帶著蘭清芬走了。
蘭香馥漱了口外在床榻上,捂著狂跳不止的心窩,翻來覆去的煎熬。
卻在此時,忽然聽到外頭有人喊,「走水了走水了!」
青雀急匆匆跑了進來,「王妃,快,衙門走水了,咱們出去避避。」
「怎麼突然走水了?」蘭香馥心中的恐懼焦慮卻在此時無限放大。
第55章 皇上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