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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西院時候,李朝寧已經在收拾東西了,常遠山和鳳棲就在院子裡站著,二人膝上都一片髒污,顧修站在石階下,不知道和常遠山說著什麼,寶兒只當什麼都沒看見,徑自進了屋子,兩個小丫鬟正幫著挑揀藥材。
朝寧回頭看見寶兒,多看了她一眼:「你爹給我來了信,顧蓮池擅自離隊先回了燕京,他還有兩日能回,別惦記著。」
寶兒點頭:「顧蓮池告訴我了,我知道。」
知道就好,女人背起了藥箱,過來輕撫女兒的臉,微微地笑:「知道就好,換了衣服去睡吧,娘去常家看看,既然都到了眼前,不管能盡多少力,總要去看看的。」
少女點頭,從來都明白她的心。
母女二人一起出了屋子,顧修叫了朝寧過去說話,寶兒轉身要回的時候,鳳棲悄悄過來給她拽了屋檐下,他見她悶悶不樂的模樣,伸手捏了她的臉,兩邊一邊一抻開:「呆頭呆腦的,怎麼了?不是你口口聲聲說的麼,娘不會坐視不管,怎麼現在她要去常家當什麼救苦救難大菩薩了,你反倒想不開了?」
寶兒的拳頭向來比較硬,揚手一揮就嚇得少年放開了她的臉。
小姑娘的確有點不高興:「不是因為這個,盡人事而知天命,那孩子多少個名醫都醫不好,太醫院的老大夫都看不了,我娘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我沒想這個,我在想我爹。」
鳳棲失笑,連忙從懷裡摸出一個紙包來,放了她的手上:「不因為這個就好,誰知道咱娘真的會去呢,要我說啊,管他呢,不過現在想想,不管能不能治,只要咱娘去了常家,那麼常家人恐怕更難受吧
!」
紙包上還有熱氣,林寶錚抬眸看著他,很是詫異:「這是什麼?」
鳳棲抱臂,偷偷靠近了她耳邊:「我出門時候給你帶的好吃的,燕京都很少人會做的,你當我剛才跪著幹什麼,給你捂著呢,快趁熱了吃。」
林寶錚無語地看著他,沒有想吃的心情:「你弟弟都快死了,你還有心情給我買這個呀?」
少年一指頭敲在她的額頭上面:「不是買的,你當什麼東西都能買得到嗎?好的東西我都想著你,誰像你,一天到晚地,就記掛那姓陸的小子!」
鳳棲討厭陸離,陸離也討厭鳳棲,這兩個人偶爾遇見,都冷面相對。
寶兒將紙包拿了手裡,不耐再和他解釋:「我說很多次了,既然和他定親了,自然待他好,你就是總是故意挑釁,其實陸離讀讀書寫寫字,特別好的一個人。」
她拼命想說陸離的好話,可想來想去,也真想不出什麼。
不誇他還好些,常鳳棲一手按在牆上,抵近了些:「他要是真的好,真的不該和公主走那麼近,寶兒你就是嘴硬不說,你心裡明白,娘給你定親就是為了避開選秀,當然了,陸家也同樣是權宜之計,現在公主一跑出來就往府衙跑,都像個小祖宗一樣供起來,你和陸離的婚事,遲早要退,就看是咱娘沉得住氣還是他陸家願擔這不仁不義之名。」
他的呼吸就在耳邊,就像一把利刃剖開了她的心一樣。林寶錚沉默以對,別開了臉去:「別胡說。」
常鳳棲嗤笑出聲,一指頭點在她的心頭上面:「你這裡明白就好。」
少女最近正在發育期,前胸總是又漲又疼,少年是用了些力氣的,一戳之下也是軟綿綿,正是微怔之餘,林寶錚吃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差點捏碎了他的手指:「你我都不再是孩童,雖然我不怎在意小節,但你別動手動腳,小心我傷了你。」
少年抿唇,忍著疼痛,向前一步。
少女的背後是冰涼的牆面,院子裡還有不可逾越的爹娘,站在眼前的,正是他自作自受的什麼姐姐,常鳳棲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說了聲好,掉頭就走。
也是到了該走的時候了,顧修一定要一同前往,幾個人出了院子。林寶錚站在石階上面,拿著紙包大力捏了捏。也不知裡面什麼東西,竟然怎麼捏怎麼圓回來,她從來是懶得想太多,轉身回到了屋裡。
紫玉見她拿著吃的東西,以為她餓了,趕緊去給她拿盤子。
打開紙包,裡面是白白的黏黏的三給糰子,寶兒托著紙包咬了一口,甜甜的,正是她愛吃的口味,東西有點黏,像是黏糕,可吃了兩口裡面還有甜甜的湯餡。
向來難過的時候,她只要吃了甜的東西,就會好轉。
才吃了兩口,不等紫玉回來,家裡的小廝急忙跑了進來,說是後門處有個役差找她,像是有急事。她急忙放下黏糕,擦了擦嘴,大步走出了屋子。
夜色如水,一到了晚上,真的很冷。
後門處的役差賈明一見到她如釋重負:「寶姑娘,可算找到你了,今天晌午哥幾個不知道都吃了什麼,五個人跑肚了三個,看看你能不能跟他們換個崗,湊個數和我巡一巡?」
每天晚上都有巡街的役差,役差和禁衛軍交替出現
。
因為禁夜的緣故,晚上街上人少,巡街其實比白日要簡單得多,寶兒心腸熱,自然點頭,回院裡告訴了紫玉一聲,不叫她等,轉身和賈明一起上了街。
另外一個叫做趙秦地在前面提著燈籠,三人成排。
賈明邊走邊還笑:「我今天晌午不是和你一起巡街來著,真得謝謝你,不然真和他們一起去吃酒,估計這會起不來的就是我了。」
林寶錚單手扶劍,並不能配合他嘻嘻哈哈地:「看前面,別回頭回腦的。」
三人轉過街角,賈明轉過頭去,不以為然:「天天巡一百遍,能有什麼,再說咱們這小差事,不過就是給禁衛軍個換崗的功夫,天大的事情有他們,不至於。」
他去年成的親,原來也是為了掙點油水錢,這才來做的工。
寶兒跟在他身後,淡淡提醒他:「晚上禁夜的禁令怎麼說的了?你媳婦才有了身子吧,知道有多少人候選等著咱們下去給人讓路麼?上點心吧,不然連點油水都撈不到到時候你哭的地方都沒有了。」
賈明汗顏:「……」
又過一條街,前面花街暗巷是燈火通明,這個時候還能來這地方逍遙快活的,非富即貴。他抻著脖子多看了兩眼,不由嘆著氣。
林寶錚在後面就推了他一把:「過去看看。」
巷子裡嘻嘻哈哈地,似有好幾個人在,三個人扶劍走過,遠遠地,就看見一個消瘦的白衣人揚手扔著什麼東西,引得幾個姑娘來回跑著搶著。
寶兒眯眼,當即落後一步。
沈江沅手裡抓著一大把珍珠翡翠配飾,很顯然都是從身上拽下來的,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地,一邊走還一邊將手裡的東西隨便扔出去,不等三人到了跟前,他腳下一滑,僅剩的幾塊玉佩都掉了身上,引得眾人哄搶。
搶完了,人就都跑回樓子裡去了。
片刻,林寶錚和賈明趙秦上前將沈江沅圍住,燈籠放低在他臉邊,通紅的光映著他蒼白的臉,地上那般的涼,可人就躺在那裡,怔怔地看著他們三個人。
另外兩個不認識他,可寶兒卻是認識。
她踢了踢沈江沅的腿:「沈江沅,你去吃花酒了?你的小廝呢?地上涼還不起來?」
沈江沅酒色微醺,怔怔看著她的臉,嘻嘻地笑:「寶兒妹妹,不是沈江沅,是江沅哥哥,你哥哥我啊,一表人才,你說我這樣的到哪沒有人喜歡呢,是吧!」
聽她叫出沈江沅這三個字,當時就知道他是誰了。
賈明撞了下她的肩頭:「他喝多了。」
這麼冷的天氣,過了後半夜更冷,不給人弄起來估計他在這一躺,明天亂墳崗就多一屍首了。林寶錚左右看看,接過了燈籠去:「好吧,江沅哥哥,你喝多了。你們兩個,給他拽起來,估計是偷跑出來喝大酒的,送他回去吧。」
一身的花粉味道,她後退一步,提著燈籠靠後等待
。
可惜賈明和趙秦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將人折騰起來,沈江沅是沈家一根獨苗,早年也一直習有防身術,拳打腳踢就不起來:「別讓這些臭男人碰我,別碰我,我不回去,不回去!」
他在地上打著圈,就不起來。
賈明累得氣喘吁吁,回頭看著寶兒:「要不,咱們去沈老爺家告訴他一聲,會有人來接他的。」
巡街還得有人繼續,再有一個人去報信,再有人看著他不用干別的了,林寶錚向前兩步,一把抓住了沈江沅的領子:「喂,起來,我讓人送你回去,你在這會凍死的。」
沈江沅定定地看著她,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寶兒你說的好像真的一樣,我不怕凍死,真的,讓我凍死吧,就凍死在這挺好的。」
賈明和趙秦也不叫上前,寶兒將燈籠遞給了他們:「你們繼續巡街,我給他送回去,去去就回。」
說著,反手抓著沈江沅一下摔了自己後背上面,林寶錚像背一條死魚一樣,背起了他。
她身上是乾乾淨淨的皂粉味道,不是那些姑娘們身上的噁心味道,他下意思摸向了腰間,可惜身上已經沒有什麼好寶貝了,顛簸之中圈住了寶兒的頸子,趴在了她的肩頭。
他迷迷糊糊地開口:「寶兒,還是你好,你就不是為了那些珍珠玉石為了銀錢才對我好,你說,我給我的好寶貝都送給你,怎麼樣?」
林寶錚腳步飛快:「你閉嘴。」
沈江沅啞然失笑:「就知道你不喜歡那些東西,你也不喜歡剛才那地方吧?其實我也不喜歡,沒有一個好姑娘,都是逢場作戲啊逢場作戲,可話說回來了,人活著都得逢場作戲啊,不然哪有那麼多人喜歡你,都是喜歡你的銀子……可她要喜歡我的銀子就好了……」
他的聲音逐漸低了去。
林寶錚繞過前街,直接走小巷奔著他家後門去了,大約有那麼一刻鐘的功夫,她背著人到了沈家的後門處,就在她伸腳踢門,以為背後的沈江沅睡著了的時候,他忽然輕輕勒住了她的脖子,在她耳邊啞著聲音說道:「寶兒,我說的是真的,我把我的好寶貝都給你怎麼樣?你退了婚來我沈家,我聽說陸家最近有意高攀枝頭,讓那些攀附權貴的人去死,讓他們去死,如何?」
別說是鳳棲說她自欺欺人,說她心裡明白,此時此刻,原來很多人都看在眼裡。
很多很多的人,都知道了。
後門咣當一聲開了,她一鬆手,直接將沈江沅摔了地上,他摔得重了,只揉著後腦勺,誒喲出聲,林寶錚向前一步,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一身的酒氣,還夾雜著花粉氣味。
寶兒低眸看著他,在他家小廝的驚呼聲中,一腳踩在了他的袖子上面:「自己髒看誰都是髒的,想要更好的,就先把你自己變得乾淨起來,我不知道你口中說的那個不喜歡你銀子的人是誰,但我知道一定不是我,今天晚上送你回家的費用,兩大錠子明天一早送我府上去。還有陸離……」
她也是動了怒了,一想自己幹什麼要和他說,只說算了,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