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倒李丁山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親口從李開林口中說了出來,夏想看見李丁山臉色鐵青,極力壓抑住心中的憤怒,以至於脖子上的青筋都根根凸起。
再後來的情形他也記不清了,因為他心情一放鬆,酒勁就猛然湧上來,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就醉得人事不省了。
再醒來時,他正躺在賈合的床上,賈合正在一旁倒水,見夏想醒來,笑道:「醒了?昨天挺厲害呀,把李開林給灌桌子下面去了。那老小子,罵罵咧咧的,嘴上沒把門的,別理他……神了夏想,你是怎麼知道李開林要調走的?可把李總氣得夠嗆,大罵李開林不是個東西,明明早就知道要調走,就是不說,這不是非把李總往坑裡推嗎?」
夏想頭痛欲裂,搖晃著坐起來,賈合急忙扶了他一把。宿醉剛醒最是難受,頭痛得好象要裂成兩半一樣,胃裡還翻騰個不停,最主要的是,一走動就震得腦袋疼痛難忍。
「李總怎麼說?」遭了大罪,向死里得罪了李開林,不就是為了要李丁山一個態度嗎?
「李總一晚上沒睡,抽了一夜煙,說是等你一醒就讓你上樓找他。」賈合倒是一臉興奮,又問,「夏想,李總真要當了縣委書記,你說我得是什麼職務?」
夏想並沒有著急立刻上樓去找李丁山,而是先喝了一杯濃茶,然後用涼水洗了洗臉,感覺恢復了一些精力,這才邁出房間。
剛一出門,就迎來肖佳關切的目光。肖佳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文揚也打開了辦公室的門,站在門口,目光如箭一樣朝她射來,
夏想知道肖佳的心思,不想讓她為難,就沖她點點頭,也朝文揚點點頭,然後上樓。
樓上煙霧繚繞,李丁山鬍子沒刮,蓬頭垢面地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桌上半尺寬的菸灰缸盛滿了菸頭。一見夏想上來,劈頭就來了一句:「夏想,知不知道省委裡面流傳著一句什麼話?」
夏想搖頭,等李丁山開口。
「要問苦不苦,想想省委宋朝度……宋朝度本來是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馬上就要丟了常委的頭銜,改任為省委農工部長。農工部?嘿嘿……他當了農工部長,他提撥上來的人以後還能升遷的機會?更何況對他不滿的是省委書記。你不知道,省委書記高成松的後台非常硬,有通天的關係!」
知道,夏想怎麼可能不知道高成松的大名?在後世,就連一點也不關心政治的普通市民,也知道這位「強權書記」的鼎鼎大名。高成松本是南方人,如果說個子不高是南方人普遍的特徵的話,那他長著一張北方人的大臉,又滿臉橫肉就不知道是怎樣的一種基因突變。高成松早年是出身貧寒,據說因為常給縣裡一位領導送豬下水,受到領導賞識,被提到縣廣播局。從此高成松官運亨通,步步高升,經過幾十年的奮鬥,終於爬上了省委書記的高位。
高成松為人強硬,性格張揚,凡是他看不順眼的人,一律要踩在腳下,或者直接打倒。自從他擔任燕省省委書記之後,將燕省官場搞得烏煙瘴氣,順他者昌逆他者亡,無數官員被他以種種理由或免或貶,或調到二線去養老,將燕省經營成他的私人領地,就連省長葉石生在高成松的囂張氣焰之下,也不得不避其鋒芒,忍氣吞聲,一直到高成松在京城的後台倒台,他才被免職,隨後又被取消了省部級待遇,因為在燕省搞得天怒人怨,不敢住在燕省,回到了南方老家養老。
最後雖然沒有再追究他的責任,不過也被監視居住,終生不得踏出當地一步,而他的兒子逃到國外,被國際刑警通緝,後來還是被捉拿回國,沒有什麼好下場。
此時的高成松剛剛調來燕省,擔任省委書記還不到半年,就已經開始大肆清除異己,宋朝度首當其衝被牽連在內,夏想怎麼會不知道高成松?事隔多年之後,在高成松下台的兩三年之內,一提起高成松之名,燕市的人民無不恨之入骨。而此時的高成松還只是省委書記,一年後他又兼任省人大主任,才更達到了權力的頂峰,高舉大刀,隨意斷人前途,毀人財路。
他還知道,高成松猖狂了兩年之後,才慢慢退出政治舞台,這兩年期間,他雖然不記得宋朝度在哪裡,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直在沉寂,直到高成松下台之後,宋朝度才再次崛起,成為一顆政治新星。
[卷一 重新編織的關係網]第十六章 謹防竊取勝利果實的小人
夏想看了出來,李丁山的心理很矛盾,實際上他已經有了放棄公司的想法,但又對從政沒有足夠的信心,擔心宋朝度失勢之後,他被殃及池魚,就算他在中央媒體有人,但省委書記真要下定決心收拾一個小小的縣委書記,還是舉手之勞的事情。
說不定李丁山正是因此這一點,才一直遲遲沒有答應宋朝度的安排,而現在眼見液晶大屏幕項目要泡湯,他又被夏想說動,從政的念頭就更加強烈,只是想到連宋朝度堂堂的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也是被打壓的對象,他就算上任縣委書記,也是被人認定是宋朝度的人,以後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夏想儘管知道歷史進程,但總不能開口告訴李丁山,兩年之後高成松就倒台了,到時宋朝度還得重新崛起,而且比現在還要更進一步。他現在只不過是初入社會的毛頭小伙子,就算說得天花亂墜,也沒人相信。
「我倒有一個想法,不太成熟,李總要是願意聽一聽的話,我就獻醜了。」夏想刻意放低了狀態。
李丁山將手中的煙掐滅,站起身來,坐到夏想旁邊:「有話直說,現在我們是同舟共濟!」
夏想心中一陣狂喜,李丁山這句話一說,就等於認可了夏想可以作為他最親近最信任的人的身份。不過夏想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得意,而是依然恭謹地說道:「在宋秘書長失勢之前,儘快安排好一切事宜,李總從政的策略不變,還要下到縣裡上任縣委書記,不過不去燕市的郊縣,太靠近省委了,很容易被人注意到,可以選一個偏僻的窮縣,到一個無人注意的地方去,總有一天,高成松會調走,李總只需要埋頭苦幹三四年,就能等來一片青天……」
李丁山坐直了身子,眼中閃過一絲讚賞:沒看出來,夏想這個小伙子以前一直不聲不吭,原來還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這份眼光,這份定力,這份亂中取利的思路,別說整個公司無人可比,就是放到他所在的國家級報社,和他年齡相近的年輕人,也沒有一個人能和他相比。
而且看他不驕不躁鎮靜自若的樣子,還真是一個可用之人。李丁山心思轉了幾轉,出神想了片刻,覺得夏想所說的方法應該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他一拍夏想的肩膀,忽地站起:「我明天去京城,先向報社領導交擔子,回來後,就去見宋朝度好好談一談。」
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夏想一眼,隨口說道:「到時要是你也在公司的話,就一起去吧。」
回到座位上過了半天,夏想還覺得腦子暈暈乎乎,一是因為宿醉醒來後的頭疼還沒有完全消除,二是因為李丁山最後的暗示,既然說要帶他一起去見宋朝度,含義不言而明,李丁山上任縣委書記,他將是他身邊最信任的人。而且其中還特意交待,只要他在公司一天,李丁山就不會虧待了他。
夏想暗笑,他真要離開公司的話,早就走了,也不會煞費苦心地想方設法對李丁山從政暗中推波助瀾。不過李丁山所說難道是另有所指,或者說,他對他是是否一心留在公司心有疑慮?
難道是文揚暗中使壞?
賈合自夏想下樓之後,就匆匆上樓,一直呆了大約半個小時才下樓,他一臉喜色,來到夏想身邊,親熱地抱住夏想的肩膀,高興地說道:「行呀兄弟,有兩手,我佩服你。中午我請客,好好喝一頓,怎麼樣?」
賈合跟了李丁山多年,見多了大小官員的司機的作態,心裡也是十分嚮往成為縣委書記的司機。只是他無法做到可以影響李丁山的決定,這兩天見識了夏想本事,本來他和夏想關係就好,這一下更是視為最近的朋友,再說能夠影響李丁山的人,也能影響到李丁山對一個人的看法,賈合和夏想走近,也是有意維護他核心圈子的身份。
夏想對賈合一向大有好感,覺得他也一個可交的朋友,當下點頭:「吃飯就吃飯,別喝了,昨天的酒還沒醒,奶奶的,醉酒太難受了。」
賈合哈哈大笑,轉身出門洗車去了。夏想剛起身倒了一杯水,就見文揚一臉不快從辦公室出來,說道:「夏想,你要是不去佳家超市,就把表格還我。」
真要說起來,夏想還真應該文揚給他這個好機會,當然他不會將表格送還,起身笑道:「這麼好的機會當然要珍惜,我下午就去佳家超市,謝謝文總。」在大家還沒有撕破臉面之前,笑臉和恭敬的態度,還是要適當地表現出來。
文揚沒說話,沉著臉點點頭,轉身上樓去了。
不清楚文揚上去後和李丁山談了些什麼,反正他下樓時,臉上洋溢著掩飾不住的笑意,讓夏想心中很不舒服,隱隱擔心真要等到大事將成之時,文揚會迫不及待跳出來摘取勝利果實。
真要等到那個時候,夏想也不怕和文揚撕破臉皮,單是暗中以公司名義編書一事,就可以將他打入死地。現在還沒有到非要分個你死我活的時候,他有理由相信,李丁山上任縣委書記時,他將是跟隨他走馬上任的首選之人。
中午和賈合一起吃飯時,夏想假裝無意地說起:「要是李總上任縣委書記,文揚至少能當一個縣委辦公室主任。今天我見他從樓上下來,很高興的樣子,好象得到了什麼好消息一樣。」
賈合不屑地一笑,不以為然地說道:「我覺得李總不會帶他,估計他也不願意下到縣裡。公司要是交給報社的話,說不定文揚可以當上總經理。」
公司真要到了文揚手中,肯定會成了他中飽私囊的工具,不過夏想現在沒有精力去操心這些事情,只要文揚不和他爭,只要文揚不礙事,他就不會將他編書一事公之於眾。
隱隱中,夏想總覺得一旦文揚編書一事東窗事發,肖佳肯定會受到牽連。他始終不想拿此事來威脅文揚,難道還有擔心肖佳的因素在內?想了想,雖然肖佳是很漂亮,不過應該和他沒有結果,或許只是一時的好感再加同情罷了。
其實想想肖佳也是一個很可憐的女孩,本來也付出了不少,卻沒有從文揚手中拿到應得的報酬,想要通過正常手段討回應得的報酬也是不行,無奈之下,竟然想出了私刻公章的違法之事。夏想嘴上說著不和肖佳一起編書,實際上也是對她所做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一個放任自流的態度。
吃過午飯,夏想向李丁山請了假,說是要去處理一些私人事情,李丁山問也沒問就點頭同意,等他出門時,李丁山又突然交待了一句:「我去京城一趟,大概需要兩三天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