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嫡庶之分不該存在,但也不是沒有。
卓夢小時候一度以為這是正常的,因為不止他們家這樣,爸爸身邊的那些個老闆們,基本上也都在外面包了人。
他們有錢的程度剛剛好,沒有富到能讓家事成為社會新聞,但又足夠讓他們的太太願意睜隻眼閉隻眼——畢竟她們要是真離婚,那就是給小三小四挪地兒,想開點各玩各的才是最優解。
大概就是網上常問的那種「一個月給你幾十萬,但老公在外面花天酒地你同不同意」,很多人其實都會同意。
大姐卓億的媽是第一任卓太,屬於卓、鄭兩家的商業聯姻。據說當時爸還正跟卓萬的媽談戀愛呢,結果談著談著突然結了個婚,生了個孩子。
但是他跟卓萬媽反正也沒斷,一年後卓萬呱呱墜地。
而第一任卓太、鄭氏的小小姐性子頗烈,又不差錢,還真就一怒之下把婚給離了。於是現狀就是卓萬媽小三扶正,成了正頭卓太太,本是私生女的卓萬也有了正大光明的卓氏二小姐身份。
可眾所周知,出軌只有零次和無數次,何況是家裡有「皇位」要繼承的男人。
於是又過了一年,卓夢出生。
很尷尬又是個女兒。同時在孕檢時卓夢媽暴露了自己有家族遺傳病,勾搭富商是想在病發前找個靠山——這個計劃其實還挺成功的,因為生下卓夢的緣故,她在病發後得到了良好的照料,直到四十多歲走到生命盡頭。
所以卓夢從小就不受爸爸重視。她既不是聯姻對象生下的長女,也不是真愛戀人生下的千金,她媽媽生下她的過程,更像是一場詐騙。
唯一可以算得上是好事的是,整個孕程中媽媽都有按時做孕檢,所以病症倒是沒有遺傳給卓夢。
她原本是和媽媽同住的,但六歲那年,那個如今在圈內被稱作「卓四太」的女人生下了弟弟卓想,也就是姐姐們口中的「太子爺」。
於是這個事兒就變得很耐人尋味——他們的爸爸重男輕女,但又不希望人說他重男輕女,他希望人家認為他只是「人之常情想要個兒子」,同時他又「對女兒們也很寶貝」。
也就是說,如果要把這個私生子接回家的話,那私生女就也得接。
於是六歲那年,卓夢來到了富麗堂皇的卓氏府邸,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被媽媽奉若神明的父親。
*
六歲了,卓夢才知道居然有人的家和公園一樣大。有大片的草坪,有人工湖,最中心的別墅有六層,別墅里還有電梯。
這灰姑娘進城堡般的經歷,聽起來似乎挺慘的。但同樣也是從六歲上學開始,卓夢才知道居然有人家裡是沒有司機和保姆的。
*
沾了私生子的光,本就過著富裕生活的私生女卓夢,突然富裕得有些離譜了。
因為怕別人說閒話的緣故,爸爸在教育上倒是沒有厚此薄彼,卓夢小學讀的國際學校,中學就去英國了。隨著某種意識覺醒,卓夢在一次家庭聚餐時謊稱自己對清酒感興趣,大學想去日本讀。
作為最不受寵的孩子,卓夢有著高度的行為自由,爸爸沒多想就同意了。
但真實的理由是,卓夢發現自己對白男是真沒興趣——她確實喜歡長得白的,可前提是得是亞洲面孔,不然總覺得不對味兒。
於是到了日本的卓夢錢花得更凶了,因為成了牛郎店的常客。
在又一次醉生夢死之後,卓夢醒來看著沙發上抱著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牛郎,尋思這也不是個辦法。
再一看桌上昨晚喝的這瓶酒其實風味不錯,於是直接打著爸爸的旗號、學著爸爸的樣子,跑去廠家跟人談了商業代理。
*
事兒是喝多了乾的,信用卡是當天停的,棍子是第二天上午自己回家挨的。
其實事後想想卓夢也不知道自己抽的哪門子的瘋,明明就算這事兒談下來了,錢也到不了她賬上,但是她當時就覺得這是她唯一可以稱得上是賺錢、而不是賺仨瓜倆棗的本事。
那天卓夢以為自己會被斷絕父女關係,卓太卻一個勁兒地護著她:「卓東你自己看看,全虹都稍微有頭有臉的人家哪有一個是這麼打孩子的?夢夢還是個女孩子,你給打壞了怎麼辦!」
「全虹都哪家的孩子敢頂著爸爸的名頭在外面談個單子下來?我今天不打死她,明天她就能把家產全敗光!」
「你打吧!你把她打死了,剩下幾個這輩子也不敢去跟人談生意了!」卓太一把把卓夢拉到身後,「昨兒你還說這幾個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成氣候,說一個個做事都放不開手腳,這下好了,有個能放開手腳的你還攔著,我看你卓東就是一輩子的勞碌命!」
「我要她這麼放得開幹什麼?!」
「怎麼,她不是你生的?她不姓卓了?你要實在不想做這單生意,那你就別簽不就行了嗎?」
這話一出,卓東那邊也不喊了,老腰一叉,棍子扔到一邊去。
他還是想簽的。
卓太見他偃旗息鼓,仰頭便喊:「卓萬!躲在屋裡幹嘛呢!趕緊把你妹妹帶上去,再讓吳醫生給她看看傷!」
*
所以說卓夢的日子不算難過。
卓太本身就是小三上位,有意無意地總拿自己和上任卓太比較。但是人家鄭氏千金有錢有勢,這是她怎麼都比不來的,所以她更喜歡標榜自己「識大體」,藉以嘲諷原卓太毀掉商業聯姻給她讓位的行為。
她沒有苛待過卓夢卓想這倆私生孩子,但要說當親生的養,那也不可能。
比如在發現卓夢有點本事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以後可以成為親閨女卓萬的助力,要好好拉攏——嫡長女有鄭氏支持,太子爺是男兒身,卓萬除了愛什麼都沒有,而愛是最靠不住的東西。
那就得在家庭內部積極尋找同盟。
卓夢生來就是個僚機,她哪怕再優秀,卓家都輪不到她來挑大樑。甚至卓家上下心知肚明,有朝一日卓東死了,立的遺囑里也不會把卓氏產業分她一塊兒,她頂天了就是在某個姐姐或弟弟的公司里做個高管,然後唯董事長馬首是瞻。
所以在卓太的著意安排下,卓夢其實一直都是和二姐卓萬走得更近些,包括今天是她生日的事兒,大概率也是卓太提醒的。
寬敞的大平層里,卓萬對著文件夾里倪斌的照片嘖嘖感嘆:「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做賊』不至於,不就是廠子轉不起來,借的錢還不上了嗎。」卓夢把便當盒往水池裡一推,起身洗手,「這種最多也就判個三年,表現好點還能減刑,很快就出來了。」
「出來又能怎麼樣呢?我早聽說了,為了補這個虧空,他別墅豪車全賣了,存款也都砸進去了,就這還剩這麼大個窟窿呢,他這輩子都得用來還債了。」卓萬說著又翻過一頁,「得虧他老婆死得早,不然這會兒肯定比死還難受——聽說吸收人數在150人以上?天啊,被這麼多人催債,我想都不敢想。」
卓夢拿水流衝著手心,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再往後翻是倪家小少爺的資料了。卓萬顯然對這小屁孩不感興趣,只是有些驚訝:「這孩子大學在虹大讀的啊?獨生子怎麼沒給出國呢?21年入學是因為疫情嗎?那會兒好像也沒那麼嚴重了吧?」
「是從21年起酒廠就快垮了,硬頂了兩年。」卓夢掐掐眉心,「當時我聽他說話就一個頭三個大,他可能以為我不懂這些,還把廠子誇得天花亂墜的」
「啥?你還跟他聊過?」卓萬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哦我想起來了,你跟他相過親是吧?」
*
是的,卓夢的不受待見向來不表現在教育、房子、車子這些硬體上,畢竟她要是埋了巴汰的,丟的也是她爸的臉。
但是到找對象時,就知道這當爹的有多作賤人——有錢倒是都有錢,但是大她十來歲的、禿頭齙牙的、氣質猥瑣的、滿嘴爹味的,她都去見過。
她從一開始的怒火中燒,到後面漸漸麻了。
因為她發現爸也不是故意膈應她,他是打心底里覺得卓夢只配得上這樣的。
但是當爸讓她去見個帶娃老鰥夫的時候,她還是破防了:「爸,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我也沒那麼次」
「去見見——」爸跟她說話一向這樣,低沉著嗓音一副不耐煩的語氣,「我們卓氏就永遠只做酒商嗎?沒有自己的品牌,就永遠受制於人!現在人家既然有心示好,那就去看看他是真貨還是假貨,到底有本事還是沒本事。你以為什麼叫好,什麼叫次?能帶來收益的才是好,無利可圖的就是次!你以為你現在的生活是怎麼來的?既然是我的女兒,就永遠得用商業思維做事!」
其實這話本身卓夢還是比較認同的,要不是姐姐們嫁的都是年輕帥氣的富二代,她還就真信了。
但她倒也不至於自取其辱地把這話說出來,因為爸多半會回她一句「你覺得你跟你姐姐們一樣嗎」。
「知道了爸,我去跟他聊聊。」卓夢應完,不情不願地去了。
而在看到倪斌的那一刻,卓夢心裡只剩一個想法——哥們,你要是能再年輕個20歲該多好啊。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www.dubiqu.com。筆神閣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