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奇腳下還沒有站穩，就面對一個必殺之局——數十道劍影劍雨一般當空迅疾落下，將它籠罩在下面，而身前還有譚壽筆直刺來的一劍，劍尖已經近在咫尺。
進退或者左右閃躲都已來不及，庚金甲衣也來不及覆蓋全身，車裡駕駛座上的莫文靜被這一幕驚得渾身發抖，臉色唰一下白得嚇人。
處在這必殺之局中的楊奇眼睛也驟然一眯，危機已在眼前，千鈞一髮。
不過，他依然沒有慌，既然來不及躲避，庚金甲衣也來不及覆蓋全身，那麼……他右掌迅速抬起，掌心一圈金光閃現，金色甲片魚鱗一般眨眼間覆蓋他的掌心、掌背，將他整隻右手都包裹起來。
「叮……」
譚壽刺來的一劍刺在楊奇右手掌心，發出一聲金屬碰撞聲，譚壽疾沖而來的身影猛然一頓，與此同時，楊奇雙腳卻在水泥地面上摩擦發出急遽的刺響，他雙腳就像踩在冰面上一般，迅速向後倒退六七米。
「哚哚哚……」
當空落下的數十道劍影千鈞一髮之際，雨點一般墜落砸在水泥地面上，堅硬的水泥地面上，瞬間多出數十個窟窿。
其中一道劍影以毫釐之差從楊奇面前射中他腳前的地面上，譚壽追逐的身影也猛然後退兩步，才避免了被他自己發出的劍氣所傷。
車裡的莫文靜見楊奇沒再受傷，終於鬆了口氣。
但下一瞬，她的心又猛然提起來，因為楊奇就像突然使出分身術，莫文靜突然看見前面出現六七個楊奇，每一個楊奇所在的方位都不同，有一個從正面沖向譚壽，一個從左側衝過去，另一個從譚壽右邊上空一掌擊下……
說時遲、那時快，楊奇突然反擊的同時，譚壽也沒有愣著，他也在沖向楊奇，但這次楊奇的速度卻比他更快，譚壽剛向前衝出兩步，楊奇的六七個身影就將他包圍了，六七個看上去一模一樣的楊奇，姿態各異地揮掌攻向譚壽。
楊家散手中的七點擊殺術！
咽喉、心口、兩肋、盆骨、後腦、脊椎……
七個一模一樣的楊奇，姿態各異地揮掌打向譚壽這七個部位，瞬息間，譚壽腳步一頓，臉色一變，猛然收劍往四周橫向一掃，頓時又有數十道劍影以扇形射出……
空氣中，楊奇的六七個身影一個個被劍氣刺中而消散，唯獨一掌打向譚壽脊椎骨的那道身影在消散之前，一掌擊中譚壽的脊背。
「咔嚓」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傳進車裡的莫文靜耳中。
下一瞬，楊奇的這道身影，也被一道劍氣射中，消散一空。
而這道身影消散的時候，楊奇的真身突然在譚壽身後四五米的地方顯現。
咔嚓聲響中，譚壽臉色一變，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一跌，連續在地上翻了兩個跟頭才歪到地上，上身一挺，他本能地還想站起來。
但卻突然悶哼一聲，挺起來的上半身猛然一僵，下一刻突然重重砸在地上，一張臉迅速漲紅，如血潑了一般。
他的脊椎骨被楊奇一掌打斷了，怎麼可能還站得起來？
直到這個時候，楊奇才有時間緩緩低頭，看向自己腰間那一道血痕，心有餘悸，沒想到這個譚壽的劍法如此迅疾，他一個躲避不及，就傷在他的劍下，如果躲得再慢一點，譚壽那一劍就能將他腰斬。
純陽境的境界還是低了一點……
楊奇心中浮現這樣的感悟。
原以為他如今純陽境的修為，已經足以自保，但剛才卻差點死在此人劍下。
不過，他終究還是勝了，楊奇無聲抬頭望向幾米外臉色漲紅的譚壽，一步步走過去，無論他是否欣賞譚壽的品行，有一點是註定的——他們是敵對立場。
所以，這一場對決，他們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走好！」
楊奇一邊走近，一邊淡淡說。
譚壽聽了，臉色瞬間數變，數變之後，他的神情忽然平靜下來，平靜一笑，突然鬆開手裡的金劍，放棄似的躺在地上，仰望著今夜的星空，吐出一口氣，道：「是啊！該走了……」
他話音未落，前方突然有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迅速駛近，雪亮的車頭燈已經射到近處。
楊奇臉色微變，右掌突然繃緊，兩個念頭在他腦中同時浮現。
——是暫時停手？還是抓緊時間結果了譚壽？
可惜，正在駛來的那輛車速度太快了，楊奇剛拿定主意準備下手，夜色里那輛突如其來的跑車已經發出一陣刺耳的剎車聲，緊急停在楊奇那輛奔馳e級350的旁邊。
車門被猛然推開，一個熟悉的聲音急急地傳過來——「楊奇住手！！」
是雪幸的聲音？
楊奇、莫文靜和譚壽都訝異地望過去。
楊奇和莫文靜當然是因為聽出來這個聲音是雪幸的，而譚壽之所以望過去，則是訝於這個緊要關頭，是誰來救他？
而且聽聲音還是個陌生的女子聲音，譚壽完全想不起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夜色中，雪幸一臉焦急，腳步匆匆地跑過來，擋在楊奇近前，一股香風隨著她猛然衝過來，而飄散進楊奇鼻腔。
這當然不是重點，楊奇眉頭緊皺的原因是雪幸這個時候來橫插一腳的原因是什麼？這件事跟她有半毛錢的關係？
而且，她是怎麼這麼巧，正好趕在這個關鍵時刻出現的？
「你來做什麼？雪小姐！這件事跟你無關吧？」楊奇皺著眉頭問她。
莫文靜此時也迷惑地從車上下來，站在車門旁邊往這邊看著，她也一頭霧水，雪幸這時候來摻和什麼？難道今晚來跟楊奇動手的那個譚壽，跟她有關係？
「你是誰？為什麼救我？」躺在地上、引頸待戮的譚壽也皺著眉頭問擋在他前面的雪幸。
看似與這件事毫無關係的雪幸出現在這個關鍵時刻，所有人都困惑。
雪幸警惕地擋著楊奇，誠懇地說：「楊奇！能不能留他一命？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行嗎？」
果然是來求情的……
楊奇從雪幸臉上清楚看見緊張和懇求之色，雪幸的俏顏近在咫尺，也是一種美的享受，不過，楊奇不是沒見過女人的愣頭青，所以楊奇問了一句：「理由呢？給我一個理由！否則，他必須死！」
如果雪幸只想憑她的美貌就讓他放譚壽活著離開，楊奇的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譚壽的修為不弱，剛才甚至傷到他，雖說楊奇對他的品行有些欣賞，但這些都不是他放過他的理由，他和岳家即將和譚家全面開戰，這時候他如果放譚壽活著離開，那就無異放虎歸山，會有無窮後患。
雪幸被楊奇這個問題問的一滯，隨即，楊奇見她緊張的神情慢慢平靜下來，輕吁一口氣，然後雪幸轉過身面對地上躺著的譚壽，語氣複雜地打了個招呼：「譚壽！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見雪幸好像真的認真譚壽，楊奇有點皺眉，但這個時候，他也沒急著殺譚壽，一點時間他還是可以給雪幸的。
而地上躺著的譚壽卻疑惑地盯著雪幸打量，他的眼裡始終有疑惑之色，打量雪幸好一會兒，他依然問：「你到底是誰？」
見譚壽還是不認識雪幸，楊奇心裡自然生疑，不禁看向雪幸。
卻見雪幸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似乎帶著幾分嘲諷味道，「呵呵，你認不出來了嗎？那袁玫你還記得嗎？」
「袁玫？」
譚壽臉色驟變，瞳孔猛然一縮，激動得上身猛然一挺，下意識想坐起來，但他脊椎骨斷了，所以他這下意識的動作註定是成功不了的，又一次悶哼一聲，臉色漲紅著跌落回去。
譚壽已經痛得滿臉大汗，但他一雙眼睛卻依然緊盯著雪幸的臉，激動地問：「你是袁玫？你是小玫？」
沒等雪幸說是還是不是，譚壽又連連搖頭，道：「不！不對！你不是小玫！你不可能是小玫！當年小玫就死在我面前，她不可能還活著，而且，你和小玫長得雖然有一點像，但還是有區別的！對！你絕對不是小玫！！」
譚壽這段話，剛開始說的時候，還有點遲疑，但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卻已經很肯定了。
「呵呵、呵呵，哈哈……」
雪幸聽了譚壽的話，先是突然發出一聲輕笑，然後又一聲輕笑，最後突然變成哈哈大笑，但隨著她的大笑，楊奇卻見她眼裡突然湧出淚水，很快就已經淚流滿面。
楊奇和莫文靜相視一眼，都有點看糊塗了，也聽糊塗了。
袁玫是誰？
為什麼譚壽一聽這個名字，就突然激動起來？
又為什麼譚壽斷定雪幸不是袁玫的時候，雪幸會一邊大笑一邊淚流不止？
「袁玫……」
楊奇輕聲重複著這個名字，忽然，眼神微微一變，袁這個姓氏，讓楊奇突然聯想到十幾年前已經被譚家滅門的京城袁家。
袁玫……是袁家人嗎？
那雪幸呢？
楊奇心中的疑問剛剛浮現，雪幸的笑聲已經小了，又輕笑一聲，她停了笑聲，滿臉淚痕、眼帶恨意，卻又有些複雜地盯著地上的譚壽，咬牙道：「對！我確實不是袁玫！因為我是袁杏！譚壽！你還記得我袁杏嗎？」
「袁杏？杏兒？你是杏兒？你真是杏兒？杏兒你還活著？」
譚壽一臉震驚之色，瞪大了眼睛盯著雪幸。
雪幸嘴角的嘲諷笑容又現出來，呵呵輕笑著，微微搖頭，道：「怎麼？很驚訝嗎？譚壽！我袁杏還沒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再看到我這張臉，你心裡有沒有一點羞愧？啊？有沒有？」
在雪幸激動質問的過程中，譚壽的神情一點點平靜下來。
待雪幸質問完，他露出淡淡的笑容，有點欣慰的味道，微微搖頭，道：「杏兒！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你真的認為你還活著，我會失望嗎？
你知不知道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沒有忘記你姐姐！對你們來說，她已經死了，可對我來說，她始終活在我心中，十幾年來，我經常在夢裡見到她，她一直是當年的樣子，有時候我們在夢裡一起練劍；有時候我們一起在你家的藏書樓里看書；有時候我們一起悄悄去外面玩……一起看電影、一起去冰室吃碎冰、一起去溜冰場溜冰……」
譚壽的聲音不大，甚至有點小，雙眼微微有些迷離。
但他說到這兒的時候，他自己眼裡已經不知不覺溢滿淚水，雪幸也是一樣，聽著譚壽夢囈般的敘說，她眼裡淚水橫流。
譚壽眼神恢復一絲清明，出神地看著雪幸的臉，淡淡笑著，繼續道：「杏兒！你知道嗎？看著現在的你，我腦海中已經勾勒出你姐姐現在大概的樣子，我想如果她還活著，她現在應該也和你一般漂亮，甚至比你更漂亮……
十幾年了，你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嗎？
我每天都想像著你姐姐還生活在我身邊，和我一起看書、一起練劍、一起玩耍……
所以我今天有了現在的修為，被他們譽為我們譚家年青一代第一高手……」
緩緩搖著頭，譚壽雙眼迷戀地看著雪幸的臉，嘴角的笑容漸漸變得幸福，就在這時，就在雪幸已經被他的敘說徹底打動的時候。
譚壽右手突然一動，抓起手邊的金劍往自己頸間猛然一抹……
鮮血飛濺，雪幸驚叫一聲，猛然撲到他面前，臉色大變，「為什麼？為什麼？」雪幸淒聲驚問。
噹啷一聲，譚壽手中的寶劍落回地面，他頸間鮮血直冒，但臉上的笑容卻很祥和，他的雙眼依然留戀地盯著雪幸的臉，聲音倒是虛弱下來。
「為自己辯解，總要有點證據……呵……呵呵，我想不到別的證明方法，我、我、我想……我想我的死應、應該可以、應該可以證明我說的這、這些都、都是真的……呵……呵呵……我、我不想你誤、誤解我……因為看著你……我、我就像、像看見……」
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完，聲音越來越低的譚壽終於咽了氣。
而此時，雪幸已經泣不成聲，漸漸變成嚎啕大哭。
（二合一章節。）21089
第235章 往事所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