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6章城下之盟
「為什么小族小國才會團結?」慕容楷感覺他的心糾結起來了,似乎父親大人發現了什麼。
「因為大國之人,是很難有真正團結的。」慕容恪道:「人必為自己而活著,為自己而謀利,為自己而戰鬥!但單靠一個人很難做成大事,所以需要彼此相幫來與外界競爭。在東北,在漠北,一個小部落就是一個整體,他們必須全族猶如一個人一樣去與天地爭鬥來獲得活路。團結不是一種美德,它是一種需要。一個部落,必須團結起來才能與其它部落相爭以求活命資源,一個部族,必須團結起來才能與其它部族相爭以求壯大。但是,漢人沒有這種需要。」
慕容恪看問題看得非常透徹,漢人這種不團結因素其實和漢人民族核心價值觀有直接的關係,漢人的民族觀念和國家觀念非常差,不可否認,哪怕到了後世,漢人仍沒有把國家和民族注入每一個人的心中。民族主義在統治者看來,其實就是一把雙刃劍,有些時候可以響應統治者的號召,不惜一切代價抵抗外敵,當然有的時候就會因為盲目的短視的行為,打破統治者的戰略布置和計劃,其中最明顯的例子就屬於悲劇人物蔣公了。
家國天下,永遠把家和利益放在國的前面,當國家利益與家族利益產生衝突的時候,往往都會以家族利益為先。在這種根深蒂固的思想影響下,漢人很難做到真正的團結,一旦漢人團結了,將會爆發出恐怖的能量。這種團結模式漢武帝做到了,結果匈奴被打得不敢南下。洪武大帝也做到了,蒙古人就被趕出了中原。天朝太祖也做到了,所以敢打得國聯大軍寸步不前,也能讓北極熊顏面無光。
在魏國建立以後,冉閔和冉明父子都不遺餘力的對漢人百姓進行教化,特別是用了最簡單的方式,用各種變文故事把國家關係和現實例子結合起來,影響著每一個人。重點突出一個核心思想,「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用無數現實的例子,說明國家和百姓家庭的關係,襯托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個觀點的正確性。
「魏國和晉國不一樣,這是一個從廢墟上建立起來的國度。」慕容恪道:「魏國漢人和晉國漢人雖然同屬漢人,但是魏國卻切實感受到了亡國滅種的危機,所以他們才產生了小國才有的那種團結感。更加可怕的是,魏國吞併了晉國,統一了天下,他們以新興邦族的氣概,擁有無窮人力無盡物力,他們為漢人帶去了拼命的勇氣、掙命的決絕和團結的精神,振作了漢人曾經糜爛的狀態,而晉國則為他們提供了無窮的人力支撐。這也是這些年魏國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原因。」
慕容恪臉上冷汗直流,用著顫抖的聲音道:「除非有人可以把冉氏拉下神壇,否則一切挑戰魏國的人將會被魏國以龐大的人物物力優勢吞噬一空。所以,你們現在做得那種事情,根本沒有意義,你們現在這是在玩火,這是把鮮卑慕容部推向災難的深淵,一旦事發,鮮卑慕容部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父親大人?您?」慕容楷吃驚的道:「父親大人您都知道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慕容恪道:「要說不團結,其實咱們鮮卑慕容族也像漢人一樣不團結,自從先祖崛起以來,咱們慕容部之內相互鬥爭,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
早在慕容皝時期,慕容皝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逼反慕容寶,殺掉文武雙全的慕容翰,連續的內鬥,讓慕容部損失慘重,更何況慕容恪作為當事人,與慕容評斗得你死我活,最終卻便宜了魏國。這些事情慕容楷不是不清楚,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有些事情,不管你承認或者是不承認,事實都是存在的,根本無法抹殺。
說到這裡,慕容恪嘆了一口氣道:「咱們鮮卑人現在不是很好嗎?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不用擔心天災人禍。」接著慕容恪露出了滿臉恐懼之色:「以魏國的實力,集中力量一致對外,蒼穹之下,誰還是他們的對手?不作死就不會死,一旦作死,將必死無疑,你好自為之吧,你現在也已經成人,什麼事情要考慮清楚,就算咱們鮮卑人僥倖成功,你能得到什麼?」
「你能得到什麼?」這其實才是問題的實質,慕容垂有異心不是一天兩天了,慕容恪也勸過他,但是固執的慕容垂根本不聽勸,慕容垂以為自己做得事情非常隱秘,可是慕容垂卻不知道冉明這個皇帝可不是昏庸的人啊,特別是魏國挑選安北軍和鎮西軍,組建安西軍。就讓慕容恪感覺到了危機,魏國不會再容忍慕容垂胡作非為了。
要麼不動,一旦動了,將是石破天驚,慕容恪實在想不到慕容垂會有什麼機會。作為一個知兵的將領,慕容恪其實更加明白,魏軍作戰的模式根本就不會留給敵人什麼可趁之機。現在魏軍行軍前進,前面有層出不窮的斥候偵察,天空中也有熱氣球空中偵察,任何埋伏將無處遁形。想伏擊根本不可能,不要指望魏軍會犯錯,現在經過魏軍皇家軍事學院批量培養的將領,雖然無法和一流名將相提並論,但是他們卻可以用數量,絕對的數量把名將那些質量優勢抵消掉。更何況魏國士官學院出來的那些基層士官,把忠君為國的思想,貫徹落實到每一名士兵心中,這樣的軍隊這樣用量產化出來的軍隊,根本就沒有擊敗的可能。
就在慕容恪教育兒子的時候,在笈多帝國胡格利河岸的戰鬥也快進入了尾聲。阿密多羅揭多的精銳步兵在兩個時辰之內向謝玄所部發起了七次進攻,這七次進攻簡直猛如潮水,連續不絕。非常可惜,任憑笈多大軍如何衝擊,魏國謝玄部卻不動如山。
「笈多帝國的勇士們,為了陛下,為了笈多帝國,決死衝鋒!」阿密多羅揭多率領親衛隊出戰了。
沒有辦法,笈多長刀面對魏軍的刀盾兵和槍矛陣,根本不占任何優勢,更何況魏軍自始至終都沒有使用他們最善長的火器。笈多長刀往往還沒有劈下,就被魏軍長槍戈矛手刺成血葫蘆,無數笈多將士根本沒有夠著魏軍士兵的身體,就含恨而死。
阿密多羅揭多麾下的親衛隊人數並不多,只有區區兩百餘人,不過這些親衛全部出身泰米爾族,個個長得人高馬大,擁有著體能上的優勢,這二百餘人都穿著鐵甲,一手執巨盾,一手持巨斧。
就連阿密多羅揭多也手持巨斧直接參加戰鬥,不過,阿密多羅揭多的巨斧卻不是劈的,而是直接砸。加長的鐵皮柄,六十多斤的斧頭,在他手上就像一根狼牙棒。他都不在乎準確度,看到前方有人就是一揮,然後人世間就多了一個死人,或者一堆爛肉。
強烈的衝擊力、可怕的殺傷力,血肉橫飛的場面,讓謝玄麾下的嚇得兩股戰慄!
不過,這阿密多羅揭多的決死衝鋒卻沒有嚇住謝玄,謝玄冷聲喝道:「謝八十一!」
「奴在!」
謝八十一是謝玄在寧遠城購買的一個崑崙奴,這個謝八十一身高九尺四寸,體重將近三百斤,不過卻不是一個胖子,而是肌肉猛男,謝八十一的食量驚人,差點被那個原來的主人打死,半斤重的饅頭,他一頓飯能吃三十個,想想都會感覺害怕,這樣的食量,一般人家根本養不起。不過對於謝玄而言,卻不成問題。別說一個謝八十人,就是一千個謝玄也有財力養活。
身穿著魏國最新式的冷札板甲的謝八十一簡直如同一輛人型坦克。
「沖啊,沖啊!」阿密多羅揭多發出野獸一般的聲音,他的仍然跑在最前,由於身上穿了兩層鐵甲一層皮甲,根本不將剛才魏軍士兵的傷害放在心上,直接沖入了二箭之地。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阿密多羅揭多感覺到了危險,這就好像是被一個野獸盯上一樣,讓他感覺不寒而慄。
謝八十一的腦袋不太靈光,也不管阿密多羅揭多能不能聽懂,他直接用生硬的漢語道:「主,人要我,要你死。」
說著舉起了手中特別打造的陌刀,普通士兵的陌刀重達三十八斤,而謝八十一的陌刀卻比制式陌刀重足足三十四斤,重達七十二斤六兩的巨型陌刀帶著尖嘯的風聲,直接向阿密多羅揭多劈來。
沒有什麼花招,而是直接的力量對抗。
阿密多羅揭多提斧格擋,謝八十一再劈,阿密多羅揭多提斧再擋,謝八十一再砍,短短十息時間,謝八十一劈出了十六刀,而了十六下。
當第十七刀的時候,謝八十一的大陌刀卻斷了,不過這十六刀格擋下來,阿密多羅揭多也不好受,他的手已經快要拿不住巨斧了,虎口崩裂,鮮血淋漓。
謝八十一卻是一個腦袋不靈光的人,謝玄命令他殺掉阿密多羅揭多,他不會打半點折扣。因為自從出生以來,謝八十一幾乎沒有吃過飽飯,也只有跟著謝玄的時候,他可以放開肚子吃飯,不僅可以吃飽,隔三差五還能吃到肉,遇到謝玄心情好的時候,還能喝到酒,這樣的日子對謝八十一來說,簡直像做夢一樣。
「你必死!」手中僅剩下大半個刀柄的謝八十一牛眼一瞪,大吼道:「死死死!」
阿密多羅揭多的一名親衛看到謝八十一手中的刀斷了,想撿便宜,提斧而上,結果謝八十一大手一揮,後發先至,一招漂亮的空手奪白刃,把那名親衛的巨斧抓在手中。接著謝八十一手腕一抖,那親衛不由自主的把手中的巨斧送給了謝八十一。
巨斧其實比陌刀更短,當然也比陌刀更輕,謝八十一隨手揮了兩下感覺極為順手,就把巨斧丟向阿密多羅,阿密多羅揭多又再一次揮斧格擋,只聽「咔嚓」一聲,阿密多羅的右臂逞現一個詭異的弧度,他的胳膊骨折了。
阿密多羅揭多的親衛急忙上前保護,可是謝八十一是一個認死理的人,謝玄要阿密多羅揭多的命,他必須讓他死。所以謝八十一上前,一手抓住一名阿密多羅揭多的親衛,瘋狂的亂砸起來。
「笈多啊!」賓頭剎羅笈多站在看台上,看著下面的戰鬥,眼中不知不覺居然流下了淚水。這是賓頭剎羅笈多在所有記憶中,唯一一次笈多軍隊在面臨優勢力量時,沒有取得勝利的戰鬥。騎兵沒有沖跨魏軍側後,步兵也沒有沖跨魏軍前陣。
數百上千名翻滾著栽倒,或死在魏軍的箭下,或死在戰友的馬蹄下。或是死在魏軍的槍矛下。而步軍也付出了相當多的傷亡,但是卻沒有沖跨魏軍那該死的槍林。
擁有望遠鏡的劉牢之看得更為清楚一些,劉牢之感嘆道:「笈多軍隊此時傷亡了將近五千人,傷亡率高達三成半仍然沒有崩潰,這笈多軍隊能有今天的局面,果然是名不虛傳。」
參軍道:「雖然還沒有崩潰,不過也差不多了。他們早已是強弩之末,堅持不了多久。可惜啊,我們手中沒有騎兵,否則這些軍隊肯定可以全部留下來。」
劉牢之點點頭道:「謝幼度真是條好漢,這一戰他打得也非常苦。」
參軍道;「將軍要不要再派一支輕裝部隊迂迴過去,給他們再多一點殺傷?」
「不需要!」劉牢之道:「我們這一次的目的就是要試試笈多軍隊的成色,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咱們不必多此一舉,笈多帝國不是那種小國,就算全部消滅這些軍隊,與笈多帝國整個力量而言,影響不了什麼。他們可是擁有一百多萬正規軍,如果算上那些部落軍隊,三四百萬也是有的。憑咱們遠征軍的力量,是沒有辦法滅掉笈多帝國的,而且陛下也沒有滅掉笈多帝國的意思,咱們要呼陛下的,陛下只是想逼著笈多帝國簽訂城下之盟。」
「強,真的是太強了!」弗羅利難陀記不得這是今天發出的是多少次衝鋒,十次或許二十次,反正無數次的衝鋒,不僅耗盡了將士們的銳氣,同樣耗盡了戰馬和將士們的體力。緊緊握住長槍,原本那信手拈來的長槍,此刻居然重愈千斤。
無數次徒勞無功的進攻,除了留下無數袍澤含恨沙場之外,似乎並沒有給敵人造成太多殺傷。敵人長槍如林,敵人像頑石一樣,不動如山。
「啃不動,沖不動了!」阿利特羅也吐了一口帶著血絲的濃痰。此刻一個整編的笈多普利特那騎兵擁有六千五百二十二騎,傷亡接一千,此刻的傷亡雖然不重,不過卻給他們造成了一種非常絕望的感覺。那就是無論他們採取哪一種方式進攻,敵人的刺蝟陣總會在他們身上咬下一塊肉。
長槍矛陣還是那個長槍矛陣,似乎沒有多少傷亡,這才是笈多騎兵將士最絕望的地方。就在這個時候,笈多步兵部隊出現了混亂,作為帶兵將領,阿密多羅揭多被謝玄馴養的崑崙奴殺傷了,主將受傷,親衛隊急退,從而讓整個步兵攻擊隊形出現了混亂。謝玄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重創敵人的機會。
中軍位置謝玄下令道:「全休將士,攻擊前進!」
「攻擊前進!」
「攻擊前進!」隨著鼓號聲一變,位於前沿陣地的槍矛部司馬隨即喝道:「有敵襲兮,武卒當先,槍矛在前,有敵無我!」
倖存的不足七百槍矛兵整齊的大吼道:「有敵襲兮,武卒當先,槍矛在前,有敵無我。殺,殺,殺……」
雖然僅僅不足七百槍矛兵可是在瞬息間爆出來的殺氣,直令賓頭剎羅笈多感覺毛骨悚然。
站在看台上的賓頭剎羅笈多的心臟猛地哆嗦了一下:「瘋了,那些塞里斯人全都瘋了。」
以絕對劣勢的力量,向擁有絕對優勢力量的阿密多羅揭多所部發起了反擊,更加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在短短几個呼吸時間擊垮了副普利特那統率的五個塞那,然後將副普利特那本人也淹沒在了瘋狂的洪流當中。當阿利特羅接到了賓頭剎羅笈多的命令,率領騎兵全軍押上的時候,已經完全來不及。
沒等戰馬衝起速度,副普利特那朵的人頭,已經被一個渾身是血的大高個子舉了起來。然後,那些殺紅了眼睛的塞里斯人就愈發瘋狂,居然迎著騎兵的馬頭髮起了反衝鋒。
二十幾步的距離,地上又是擁有了太多屍體堵塞,戰馬根本無法將速度提到最快。然而那些殺紅了眼睛的塞里斯人們,卻飛奔而下,手臂向一揮,就把上百個冒著煙的鐵疙瘩砸進了馬群當中。
「轟!」「轟!」「轟!」「轟!」正在努力加速的笈多騎兵隊伍,登時凹下去了一大塊。數以十計的戰馬倒在血泊當中,翻滾哀嚎。而地面上,還有手雷冒著煙,不停地向下滾動,滾動,滾著滾著,就又「轟隆」一聲,拋起一具人和馬的屍體。
「繞,繞過去,繞過去!」誰也確定不了地面上剩餘的鐵疙瘩會不會爆炸,什麼時候爆炸?避開敵人的正面,從側翼迂迴包抄,就成了此刻最佳選擇。不待阿利特羅做出決定,一個塞那鮑里已經高喊著拉偏了馬頭。帶著隸屬與自己的幾百騎兵,直接隊伍中分了出去,從更遠的地方,朝敵人後背迂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