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到京城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
剛開始時大家還很關注,逐漸地就沒那麼關注了,畢竟沒什麼事發生。
俞大猷到了京城以後,就被安排住下來了,官職的事都沒提。
據說他身子不好,陛下安排了宅子、派了御醫給他調養身體,他能不能做事還不一定。
何況不過是一個尋常武將,更沒多少人將他放在心上了。
現在大家關心的是張居正。
張居正馬上就要回家了,他走了以後,大家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這個很關鍵。
朱翊鈞看著手裡面的拜辭奏疏,點點頭說道:「送下去吧。」
聞言,張宏恭敬地點頭,伸手將奏疏接了過去,腳步飛快地就向外走了出去。
這是張居正請求回家的奏疏,不能再拖了。距離張居正他父親死已經過去半年多了,還在停靈,老家的人都等著張居正回去好給他父親下葬。
這麼長時間了,再不回去估計就該出事了。
朱翊鈞也就沒有做什麼挽留的樣子,這件事情沒法做挽留。不過他還是加了碼,把事情搞大了。
朱翊鈞站起身子活動了一下筋骨,滿意地向後面走了過去。
內閣當中。
大家都在辦公,聲音很低,氣氛有些凝重。
所有人都知道張居正要走了,這個時候即便沒有什麼事,大家心裡邊也很忐忑。
外面響起了腳步聲,所有人都抬頭看著過去。
在這個時候,敢發出這麼大聲音的人足以引起大家的好奇心。
眾人看過去,才發現來的人是張宏,他手裡面捧著一份奏疏。
所有人都明白,張居正回家的奏疏批下來了。
「張公公。」張居正也看到了張宏,笑著站了起來。
兩人最近一段時間相處的還不錯。雖然張宏不是馮保,有些事情沒法做,但有些還是很願意配合的。
至少兩人沒有發生什麼衝突,相處還算愉快。
張宏見到張居正之後,連忙躬身,臉色十分嚴肅,將手中的奏疏捧給了張居正說道:「閣老,您的拜辭奏疏,陛下已經批了。陛下還有幾句話讓我交代給閣老。」
聞言,張居正就要跪下。
張宏連忙伸出手攙扶了他,說道:「閣老不必如此。陛下特意交代過,閣老聽著就是。」
「是。」張居正恭敬的答應了一聲,躬身站著聽著。
「陛下說,先生回鄉葬父,朕不敢勸先生早歸,只能為先生出行做些事情。朕已經命人為先生打造了一架轎子,可供先生趕路之用。」
當然了,並不是傳說中的三十二人抬的轎子,而是一個普通的八人抬轎子。
不過,規制不一般,是親王的規制,只是去掉了一些違規違制的裝飾,算得上是朱翊鈞親自給張居正的。
歷史上那頂大轎子,朱翊鈞覺得那就是杜撰的。
關於大轎子的記載,最早見於同時代史學家王世貞的《嘉靖以來首輔傳》,王世貞和張居正雖是同科進士,卻有嫌隙,《嘉靖以來首輔傳》又是在張居正死後被清算的大背景下撰寫的。
《首輔傳》對張居正持否定態度,行間字里酸辣兼備,尤愛從私生活方面下手抹黑居正,轎車即是其中之一。
書末對張居正的評價除了有才幹外乏善可陳,大加鞭撻他的人品修養,說他身敗名裂、家破人亡乃咎由自取。
這玩意可信度不高,只不過到了清代,紀昀等人在將《嘉靖以來首輔傳》收入《四庫全書》時評價其「大抵近實,可與正史相參證」。
這個評價在朱翊鈞看來,可信度更不高。
在《明神宗實錄》、《明史》等正史中並無記載張居正的轎子,況且張居正於萬曆六年回鄉葬父時,他在途中曾給萬曆皇帝上過《請寬限疏》,其中報告:
「臣於三月十三日,蒙恩准假辭行,至間月初四日抵家。」
也就是說張居正一共走了二十二天。
北京與江陵之間單程就將近三千里,則平均每天要行進超過六十五公里。途中張居正還要處理政務、接見官員、拜會藩王、參加宴會,行色匆匆。
如果他用一個三十二人抬的大轎子,這時間絕對對不上。
何況王世貞記載的是「凡用卒三十二人」,這句話也可以解釋為給張居正抬轎子的人一共有三十二個,可沒有說是這三十二人同時抬的轎子。
如果坐轎子趕路,走這麼遠,輪換著抬,那的確是要多備一些轎夫。
只不過傳著傳著,就變成了張居正有一頂三十二人抬的大轎子。
皇帝的轎子也才十六個人,張居正敢坐著三十二個人抬著轎子回家?
作死也不是這麼作的。
不過朱翊鈞還是受了啟發,給張居正弄了一個八人轎。
張居正看了一眼張宏,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皇帝的關心,自己感覺到了。可是這玩意太招搖了吧?也太惹眼了吧?
只不過讓張居正驚詫的還在後面。
「朕擔心,先生一路身體康健,特遣兩名御醫陪同先生一起,照顧先生周全;又覺先生一路車馬勞頓、缺少護衛,調遣一百大漢將軍隨行。」
一聽這話,周圍的人神情都不一樣了。
他們轉頭看向張居正,臉色有些凝重,羨慕之中還帶著幾分畏懼。
皇帝賜馬車或者轎子,這不算什麼大事情,給老臣子的福利罷了。張居正的規制高一點而已,大家能理解。
派兩名御醫,這是皇帝的關心。雖然大家心裏面發酸,但也能接受。
只是派大漢將軍護衛,讓人覺得有些不太妥當。
大漢將軍,並不是真的什麼將軍,而是錦衣衛,在錦衣衛裡面也十分特殊,基本是守衛皇城做儀仗用,說白了就是皇帝的儀仗隊。
當然了,打廷仗的時候也是大漢將軍他們執行。讓他們跟隨出行的,也僅僅是皇帝。
誰能想到皇帝居然把大漢將軍派給了張居正?
這是什麼待遇?
大家心裏面除了羨慕以外,也有一些嫉妒,更有一些擔心。
張居正心裡苦笑。
事情不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