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簌簌,落在梅林,染了余香,清冽美好。
一株古老蒼勁的梅樹下,瑟縮著一個胖女孩。說是一個胖字,其實還是奉承了。就她那巨大的體形,沒把身後的百年古樹給靠斷就算不錯了。
面如銀盤,眼小如縫,體壯如牛,一身俗氣艷麗的紅衣像團著一團肥肉。她的眼中布滿了恐懼,唇邊卻有口水流啊流。與此般美景實在是不配。
她身前站著俊公子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厭惡,握緊了腰間佩劍。
「舒蕘哥哥……」
她弱弱的喚,眼中是與年紀不符的迷茫。她笨拙伸出一隻肥胖的手:「舒蕘哥哥,央兒抱抱。」
中指上碩大的紅寶石戒指映著雪光,折射出冷冷的紅光——那寶石有鴿蛋大小,紅如血滴,倘若鑲為項墜,或者鑲作額佩都是極其驚艷的,可惜被她用黃金鑲成了戒指,庸俗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那是他們的訂婚信物。
舒蕘的公子眼神變了幾變,終是後退了一步,低聲道:「未央,你為什麼就不肯讓步呢?」
「舒蕘哥哥,央兒喜歡你……」花未央怯懦著。她雖一無是處,一副嗓音卻是極佳,甜甜糯糯,悠揚綿長,讓人聞之不忍生氣。
「可是本宮非常討厭你,你不知道嗎?」舒蕘咬了咬牙,耐著性子解釋,「只要你告訴你爹你不嫁了,本宮或許還可以留你一命。」
「爹爹說央兒長大了是要嫁給舒蕘哥哥的,央兒要當太子妃,將來還要當皇后……爹爹說,央兒只要喜歡舒蕘哥哥就可以了……」
「住嘴!」
花未央的話還沒有說完,一道長鞭破空而來,無情的打在她身上,紅衣瞬間被鞭破,白皙的皮膚上露出一條深深的血痕,可是花未央卻感覺不到痛,反而歡喜的笑了起來:「妹妹,你終於來了,你快告訴舒蕘哥哥,我真的喜歡他……」
「無恥!」
又一鞭落下,花未央懵懂的眼似乎讀懂了什麼,她再也耐不住疼痛,委屈的哭了起來:「煙雨打我,嗚嗚……」
「你也不看看你長得什麼德性,就憑你也想嫁給太子,母儀天下?」花煙雨從天而降,一身淺緋色的衣裙在風中翻飛。她冷冷的揚著紅唇,眼角微挑,美艷的臉在白雪紅梅間賞心悅目——尤其是在又丑又胖的花未央的稱托下。
舒蕘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算了,煙雨,她生來痴傻,也算無辜。說到底,要不是你父親偏心,我們也不必如此……還是饒她一命吧!」
「不行!」花煙雨咬緊銀牙,目光狠絕,「斬草不除根,必有後患!何況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舒蕘沉默了。
以花家主對長女的偏愛,只要她有一口氣在,他永遠逃不脫被逼著娶個醜女人為妃,且一生不准納妾的惡夢。
想到這十多年來背負的恥辱,他的目光漸漸變得冰冷——好在他如今已經坐穩太子之位,不必再忍氣吞聲了!
花煙雨怨恨的瞪了花未央一眼,溫柔的反握住他的手:「太子哥哥,只要她死了,我就是花家嫡女!七日後的婚禮就是我和你的!我們的孩子也能光明正大的生下來!」
舒蕘的目光落在花煙雨小腹上。是啊,只要除了花未央,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娶了花煙雨,從此不必再受世人恥笑!
「太子哥哥,你宅心仁厚,這事就由煙雨來做吧!」
舒蕘雖有遲疑,卻還是點了點頭。
得到他的默許,花煙雨鬆了手,緩緩的朝花未央走去。她半蹲下身,伸手抬起她肉乎乎的下巴:「花未央,要怪你就怪父親偏心,只向著你這個醜女人吧!」
「妹妹,你要幹什麼?你捏痛我了!」花未央疼得皺起眉,委屈的看著花煙雨。
花煙雨半眯眼眸,紅唇輕啟,一字一句無情至極:「我要你——死!」
手起,刀落,血光四濺。
慘叫一聲,花未央倒在雪地上,一把匕首插心臟上,鮮血汩汩而流,唇邊的哈溂子也在流。
清幽美麗的梅林里,瀰漫起血的腥味……
「太子哥哥,我們走吧!」
「恩。」
兩人相視一笑,相攜離去。一望無際的雪原上,不留一絲蹤跡。
寒風呼嘯,雪勢漸漸變大,梅樹下那一團紅漸漸被白色湮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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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天色漸漸暗下來,冷風和著雪花吹過。
地上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掙扎著坐起來。身上積雪隨著她的動作簌簌而落,一雙睿智的眼掃射四周,最後又收回目光,半闔著眼坐在雪地上,一動不動。
「喲,這樣都死不絕呀?」
風華琉璃的聲音劃破雪地的寂靜。
她卻像沒有聽到,依舊半闔眼眸坐在雪地上。
身上的紅衣已經被雪水濕透,每一陣風來都是沁骨的寒。胸前的匕首就那樣插著,鮮血已經凝結。
罌粟坐在雪地上,一動也不動,若非眼中偶有精光閃過,梅樹上單腳站立的舒夜都以為她死透了。
不過,她坐著不累,他依靠輕功單腳站在梅枝上會累!
「喂,如果還活著就說句話!」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這年頭,能讓他沉不住氣的事情還真沒幾樁。這個女人不知道自己再不看大夫就要見閻王了嗎?哎,莫非傳言是真的,花家大小姐是個草包?連自己要死了也不知道?
寂靜的梅林里,再次響起風華琉璃的聲音。罌粟半闔的眼瞼動了動,終於抬起頭詢聲望去。
白雪紅梅間,白衣的公子單腳而立,長袍隨風獵獵,若非腰間那條顯眼至極的紅玉腰帶,真會和雪景融為一體。他面如冠玉,黑髮如瀑,臉上和煦的笑容足以溫暖一季。
他身後沒有威亞,四周也沒有攝影機。
果然!他媽的穿越了!
罌粟在心裡罵了聲娘,問:「你是誰?」
「操!」
開了口,罌粟更火大。她冰冷無情的聲音素來令對手聞風喪膽,如今這甜美的聲音讓她自己聽了都起雞皮疙瘩。
舒夜無聲無息的飄下來,站在距她三尺的地方,唇邊含笑:「這個時候,你應該先求本公子幫你拔出匕首。」
罌粟默默低頭,看著胸前的匕首,還有那寬厚的身體,太陽穴一陣狂跳:「我從不求人!」
她站起身來,抬起笨重的腿,艱難往前方走去。
多虧這身肉厚,匕首才沒有刺穿心臟,也多虧這冰雪天凝固了傷口,否則她早因失血過多再次死掉了。當務之急,她得找個醫館治傷。
舒夜目瞪口呆,死命瞅著她:「衛風,我沒看錯吧?她真插著刀走了?」
隱在另一株梅樹上的暗衛衛風這才飄落,低聲道:「王爺,您沒有看錯。」頓了頓,衛風又補充道,「傳言不假,這花大小姐傻得連回家的方向都不知道。」
「傻嗎?」舒夜嘆口氣,萬般遺憾的咬咬下唇,「恐怕天下人都被騙了。」
「王爺,此話怎講?」衛風一驚。
一望無際的雪原和梅林,紅色的身影笨拙得像頭剛冬眠出來的熊,但是她卻是朝著東方走的!
東方,那是天子腳下!要什麼樣的醫館沒有?
花家二小姐與太子聯手要殺她,這個時候回家不到半路就被人截殺了,但若活了命再伺機回去就不一樣了。
此刻天色已暗,風雪漸大,要在這萬里梅林里辨認方向是非常困難,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傻子!
衛風只覺得心驚肉跳:「王爺……」
舒夜抬手打斷他的話,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雞蛋大小的雪球,抬手,瞄準,擲!
廣袖翻飛間,雪球正中罌粟腦後。
「砰!」
她應聲而倒。
衛風不忍的捂了捂眼:「王爺……」這樣一栽,花小姐胸前的匕首非全部沒進身體不可。
身邊一陣疾風颳過,下一秒,舒夜已經接住了她。
接二連三的襲擊讓本就命懸一線的罌粟頭暈眼花,意識漸失。
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聽到那人說:「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舒夜。」
舒夜手一松,再順勢往後一放。
「砰!」
龐大的身體直把雪原砸出一個坑來,碎雪四濺。
衛風唇角抽了抽。
舒夜起身,笑容一斂,沉聲道:「衛風,把她送回花府。告訴花家主,本王回來了!」
「是!」